他們坐的是靠近吧台的一處雅座,視野開闊,能將熱鬧的舞台盡收眼底。這時候在舞台上的是一支年輕樂隊,主唱側坐在高腳凳上,雙手握著話筒,闔著眼,一字字的唱:
“在路上的人啊 也都未必堅強 也許靠了岸的心都 已鐵石心腸……”
他有一把極好聽的煙嗓,很適合唱這樣的歌。
旁邊一頭銀色短發的鼓手看起來更為年輕,晃著腦袋,狀似隨意的揮著手中的鼓縋,細細密密的鼓點像直接敲擊在每個人的耳邊。
“顧哥。”譚曉磊忽然將手掌搭在顧硯的大腿上,很輕的晃了下,將沉浸在歌聲裡的人晃回了神。顧硯很慢的眨了下眼睛,問他,“怎麽了?”
譚曉磊扭頭看了看洗手間的方向,再回頭時笑得狡黠:“顧哥,邀請函給李倫浪費,但不用掉也是浪費,如果你不準備帶別人的話,要不要考慮考慮我?”
他們這個化裝舞會,有對象的可以帶對象,沒對象的可以帶一個單身的朋友,而顧硯的那張邀請函確實還沒有給出去,也不知道能給誰。
所以要是有人想要的話,他其實無所謂給誰,但那個人大概不能包括譚曉磊,那不合適。
怕對方會有所誤會,以至於產生那麽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我們如此漫不經意 輕輕的落下 也哭 也笑 也掙扎……”
台上的歌還在繼續唱,顧硯喝空了杯中酒,不太合時宜的說:“曉磊,你別等我,不值得。”
這話在這樣的時刻說出來,是很掃興的。但顧硯說的很認真。他是不忍心隨意丟棄一顆愛慕自己的心,卻也同樣不忍心耽誤對方。
他不是沒想過開始一段新感情,但或許是上一場戀愛、上一個人,將他的所有愛戀癡纏都透支光了,熬盡了他的心血,叫他再也沒有、至少在短時間內沒有力氣去談另一場戀愛、愛另一個人。
他沒法給譚曉磊一個回應。
譚曉磊有片刻的啞然,像是沒料到對方突然會同自己說這些話,而後低聲失笑道:
“什麽啊顧哥,你誤會了,我就是覺得這個挺好玩兒的,想著你要是有邀請函的話,讓我跟著一塊兒去湊湊熱鬧。”
“不過既然說到了這裡,顧哥我也不怕讓你知道,我是喜歡你,但你也不要因此而覺得困惱,我喜歡你和你不喜歡我,這都是我們自己的事情,我不會仗著自己的這份喜歡要求你什麽的……”
成年人就是這樣,喜歡就坦坦蕩蕩的說,得不到回應也不糾纏、不期期艾艾,生活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道理。
“而且你都這麽說了,我也明白了,如果有合適的人出現,我會往前走的。所以顧哥,你可千萬別怕我啊。”
他這番話說的妥帖又恰當,是極有分寸的,顧硯要是再扭捏反倒顯得心裡有鬼,便隻好苦笑著搖搖頭,玩笑道:“抱歉,沒被人這麽喜歡過,受寵若驚,讓你看笑話了……”
譚曉磊也笑:“那我能有幸擁有一張邀請函麽?”
“那必須能。”
第57章
譚曉磊向後仰靠在躺椅上。今天天氣極好,這時候已經快下午三點,正是一天中氣溫最高的時間段,太陽明晃晃的掛在半空中,曬得人渾身發燙,眼睛都睜不開。他微眯著眼,沒去看顧硯。
“挺好的,我沒白請假。”他像是笑了笑,不過笑意很淡,倏忽就過了。
他現在心情不是很好。顧硯蹙下了眉,心想。
往前七年,他的注意力都落在沈棲身上,眼睛看的、腦袋裝的、心裡想的都是那個人,他就像被灌了什麽迷魂湯,整天隻想著怎麽讓人高興、怎麽能讓對方更愛自己、更離不開自己,根本不舍得、也沒時間把精力投注在別人身上。
愛一個沈棲都嫌時間不夠。
也正因為這樣,他能敏銳的察覺到沈棲的情緒變化,對方是高興還是生氣,是難過還是傷心,他甚至能比沈棲自己更早的捕捉到。
但對於沈棲之外的其他人,顧硯就變得挺遲鈍,很難明白對方為什麽忽然高興,又為什麽忽然不高興了。
就像他現在不太能猜出譚曉磊為什麽會心情不好。
只能說:“嗯。那就好。”
這個時間點過來游泳的人不多,泳池邊最開始時只有他們倆,之後才有一對年輕的小夫妻帶著他們的雙胞胎兒子過來。
雙胞胎五六歲大,腰間圍著一模一樣的兩個救生圈,印著可愛的小黃鴨圖案,爸爸領一個,媽媽領一個,帶著他們下了泳池,雙胞胎不會游泳,手腳並用地劃拉著水花,咯咯咯地笑個不停,玩得不亦樂乎。
顧硯扭頭看著他們,心裡想到的卻是樓上大廳裡的某個人。他莫名其妙的想,如果不是因為他,那個人或許也早就結婚生子,說不定孩子也有那麽大了,都會打醬油了。
可能是雙胞胎、可能是龍鳳胎,也可能是兒子或者女兒,甚至響應正策,生個二胎三胎……
那人或許也會像雙胞胎的爸爸一樣,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帶著他們的兒子或者女兒去遊樂場、去動物園,去水族館……去各地遊玩旅遊。
他們會拍很多很多的照片,留下很多很多的紀念,像全世界許許多多最普通最幸福的家庭一樣……
偶爾會有矛盾爭吵,但很快就能和好,那人也不必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擔憂心底的秘密被人揭穿,不必害怕被人戳著脊梁骨罵變太,不必……和他一個男人,委屈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