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平日不敢說、沒處說的話就被倒垃圾似的一骨碌全倒了出來,反正今夜之後天南地北各自走。都不是一個地界的人,用不著擔心誰會把誰的秘密泄露出去。
挺好,挺自在。
“欸顧哥,你怎麽線上線下一樣不愛說話啊。”顧一丹,也就是那個剛失戀的女生,邊大口喝酒邊把狗男人臭罵了一通,這會兒已經神清氣爽,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坐在自己旁邊的大帥哥身上。
她給顧硯倒了杯米酒,兩人碰了個杯:“嗐,不瞞你說,我和群裡幾個姑娘其實還有個小群,我們私下沒少討論你,都猜測你長什麽樣呢!”
“這回我運氣好跟你一塊兒出來,下午挖筍的時候我偷偷拍了你的側臉照給她們傳過去,好家夥,可把她們給羨慕的,你瞧瞧,現在還在求我多拍幾張呢!”
說著就把掛在胸前的手機拿了起來,打開一個聊天群。
顧硯順著她的意思掃了一眼,沒多看、也不說話,只是把那酒喝了,然後笑笑。
顧一丹沒因此就覺得自己遭冷落了,仍舊興衝衝的說:“佳佳還讓我打聽你有沒有女朋友呢,”
佳佳是群裡比較活躍的一個女生,每次有什麽活動她都很積極,這回本來也打算過來的,奈何正好趕上加班出差,沒能成行。
“我就說你長那麽帥肯定不可能單著,是吧?”
顧硯一條胳膊搭在曲起的膝蓋上,面前的篝火發出嗶剝響,搖晃不定的明黃色火焰映照在他臉上,交織成明暗變化的光影。
他低垂著眉眼望著跳動的篝火,語氣平淡的回了女生的問題:“分了。”
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沒有任何起伏,辨不出分毫喜怒。
顧一丹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愣了一瞬,既而開玩笑道:“是哪個女生眼這麽瞎,不好好把握住你這樣的大帥哥啊,這是要造福我們廣大女生啊……”
顧硯微側過臉,勾了勾唇角:“我也被劈。腿。”
沈棲一整天都沒什麽胃口,晚上的這頓菌菇宴對他們這些“城裡來”的人來說是挺新鮮的,但他也沒表現出太大的興趣,只是撥弄著手裡的小木枝,有一下沒一下的撕著幾隻他叫不上名字的菌菇吃。
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旁邊那人的身上。
所以顧一丹找顧硯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他就豎起耳朵聽著了,兩人之間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落進了他的耳朵裡,他聽顧硯說他倆分了,又聽顧硯說他被自己劈了腿。
小木枝在手裡被掰成兩截,尚未來得及吃完的兩個菌菇掉在地上,蹦跳著滾了兩圈,堪堪停在篝火堆前面,避免了烈火灼身。
沈棲很用力的掐著手掌,他很想穿進去為自己解釋一句,很想告訴顧硯他沒有劈腿,他從來沒有和趙靈靈在一起過。
但他不能。他動過那個接受趙靈靈的念頭,無可辯駁。
然而老天爺卻仍要考驗他,亦或是要給他一次機會——自覺挑了人傷心事的顧一丹訕笑兩聲,將話題轉移到了他身上:“那沈哥呢?”
沈棲松開手掌,往火堆裡添了一把柴,視線有意無意的掃到顧硯身上,然後很小聲的回答說:“我……也分手了。”
統共就關心了兩個人的感情生活,結果精準踩雷,一問一個準,全特麽是失戀狗。
顧一丹臉上的笑意快維持不住:“咳咳,那什麽,同是天涯淪落人,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來,喝酒喝酒,去他媽的小三小四,咱不在乎!”
她高高舉起酒碗,想來個豪氣衝天的碰杯,然而兩個盟友誰也不搭理她,隻各自抿了一小口,然後便都低垂著眉眼不說話。
倒是一旁明顯陷入醉意的另一個男人大聲應和了她:“喝!”
這讓顧一丹很是尷尬,她悻悻地收回手,默默地坐回原地,自閉了。
但沒一會兒她又管不住嘴好奇道:“欸我問最後一句,沈哥你該不是也被劈——”
“不、不是。”話沒說話便被沈棲開口打斷。顧一丹莫名松了一口氣。
然而她這口氣尚未全部吐完,沈棲就給了她一記重錘:“我是自己作沒的。”
“他對我很好,也許這輩子也不會再找到一個比他對我更好的人了。但是我又蠢又自私,沒認清自己的心,把人作沒了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愛他……”
顧一丹原本只是想隨口八卦一句,這會兒看沈棲神色哀戚,顯然是陷入了失戀的痛苦回憶裡,她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這……沒事啊,那什麽,浪子回頭金不換,雖然這麽比喻可能不太合適,但意思就是這麽個意思,你既然知道錯了,就找人把話說清楚”
“該解釋解釋、該認錯認錯,我們女生都心軟,她又那麽愛你,也許、也許就原諒你了呢……”
明明最開始自己才是失戀需要被安慰的那個人,結果繞著繞著居然轉而安慰起別人來,安慰的還是個“渣男”,顧一丹簡直開始懷疑人生了。
但沈棲這張臉看著實在太具有欺騙性,叫人忍不住心軟,好似他無論做錯什麽都讓人不忍苛責他。
他們喝的酒是村民們自釀的米酒,抬來滿滿的一大缸,擱在火堆旁邊,沈棲起身往自己碗裡添滿酒,然後一口喝幹了,借著此刻自己站立的姿勢,將目光明目張膽的落到了心上人身上。
他聲音很低地說:“我不知道他還願不願意原諒我,但我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