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習慣近距離的親密接觸。
“以前是不是沒人抱過你啊?”陸辰在他耳邊問, 濕熱的呼吸投向景澄的耳根處。景澄在他懷裡掙扎,當真像一隻流浪貓,頭一回享受安撫他怎麽都不適應, 每個細胞都流露出拒絕。別說露出柔軟的肚皮了, 他只會伸出利爪撓人。
“開玩笑,抱我的人多了。”景澄聳著肩膀說, 肩胛骨學著放松。
擁抱的滋味……還真是挺不錯的。肩胛周圍的肌肉一旦開始松懈,上半身如同沉入暖水,景澄將這份放松蔓延到小臂上,收緊的胳膊也在嘗試松弛,嘗試下垂。
身體再繼續往後,往後,直到堅硬的肩胛骨碰到了陸辰的胸口。他穿著衣服,他也穿著衣服,明明隔著布料,可是好燙。
“這樣不就好了嘛……”陸辰也松了一口氣,兩個人的體重將護工床壓出一個巨大的凹陷。胸腔的擠壓發生在他們當中,布料摩擦,景澄動了動腿,開始給自己找更舒服的姿勢。
人是有貪欲的,一旦開始習慣,就會總想習慣。
他在慢慢習慣陸辰的擁抱,可是還沒習慣自己的外殼被人洞穿。
“你別亂動,一會兒磨出問題來就糟糕了,我現在正是容易衝動的血氣方剛的年齡……”陸辰受不了他在自己腿上磨,臉微微紅起來,“那個……你放心吧,爺爺不會有問題的。如果這裡看不好,我可以幫忙聯系轉院。”
“醫生說只需要靜養就好。”景澄身心疲憊,乾脆將自己橫過來坐,脫了鞋窩在陸辰身上,“今天……謝謝你。”
“不用謝……戴爺爺每天都讓我蹭飯,我都沒好好謝過你們。你要是真想謝我……就……就……”陸辰不得不再一次換姿勢,雖然眼下的狀況很不合適,可是他確實有反應了。
這裡是醫院,戴爺爺還在睡覺,無論從哪方面分析現在都不該起反應,太變態了。陸辰不想當這種變態,可是他的大腦知道現在很變態但身體不知道啊。
“你躺一會兒吧。”思來想去,陸辰隻好將景澄放下,護工床很窄,只能睡一個人。
“那你怎麽休息?”景澄還沒在他身上坐夠,忽然人肉坐墊沒了。折疊床沒有陸辰的腿舒服,他往旁邊挪了挪,空出一小條地方來。
陸辰看著這“一小條”空地,緩慢地站了起來:“等我上個廁所就回來……”
說完,陸辰蹲著走出了簾布的包圍范圍,腳步輕而緩地去了洗手間。景澄支起身體,看了看還沒醒來的爺爺,放心地躺下了。他摸摸胸口,在手術室外面的疼痛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漣漪。
精明的獵人總是以獵物的形式出現,他以為勝券在握,一把就能勾住陸辰的魚鉤,卻不想一個不留神,對面已經準備好要將他抻上去。
等到陸辰回來,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面對面,床太小了他們只能側躺,瞬間大眼瞪小眼,景澄一直在往旁邊挪:“你能不能閉上眼?看我幹什麽?”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陸辰吸了吸鼻子。
“你……”景澄一把蓋住他的眼睛,眼神太熱,他受不了,“睡覺,不許碰我,不許抱我。”
陸辰很粘人,但是也出乎意料地乖,兩隻手老老實實收在胸前,根本沒有要抱著的意思,倒是顯得景澄想多了,只要訕訕地收回手。地方太小,兩個人的手都不太舒服,放著放著就產生了酸意,就在景澄逐漸沉入困意時腰上一熱。
還是放上來了。
狗爪真不老實……景澄動了動肩膀,明明剛才嘴上說著不許抱,現在卻假裝已經睡著,就著這個姿勢睡了下去。
而陸辰偷偷將一隻眼睛睜開,打量著景澄摘掉眼鏡之後的臉,等到他再閉上眼睛時,鼻腔內忽然闖入一陣花香。
奇怪,醫院裡怎麽會有花?還是自己嗅覺太靈敏了所以聞錯了?陸辰懶得探求真相,手臂不自覺地收攏,將景澄完全拉入自己的懷抱。
這一覺並沒有睡到天亮,戴明旭在凌晨4點多醒來。景澄睡在護工床裡側,是陸辰先發現的,等到他起床披上外套時護士鈴已經被陸辰按下,值班醫生剛好進入病房。經過一番檢查,確定老人無礙,醫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景澄一邊聽一邊記,等到醫生走了之後趕快坐到床邊來,抓住了爺爺沒有打點滴的那隻手。
手指浮腫,指節上的紋路都快撐沒了,景澄彎下腰,用自己的臉去貼爺爺的手心,只求時間慢一點,一定要慢一點,別讓爺爺老得太快。
戴明旭還不能說話,看東西頭暈,但是手指吃力地動動,做了一個寫字的手勢。
“你在這裡看著爺爺,我去護士站要紙和筆。”陸辰看懂了。
景澄抓著爺爺的手等待,不一會兒,紙和筆拿回來了,戴明旭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像是用光了全部的力氣。
[小寶,爺爺沒事。]
白紙被景澄用力地捏住,捏出了幾道皺褶,他看向爺爺浮腫的面龐,想笑一笑好讓爺爺放心,可是一不小心嘴角下垂,人中繃得硬硬的,笑得比哭還難看。
“爺爺……還有事沒做完。”戴明旭用氣音說,聲音懸浮在半空中,手指輕輕點在景澄的手背上,倒是給了他一個笑容,“你好好的,小寶啊,你得……好好的。”
景澄費力地嗯了一聲,牢牢攥住了爺爺的手。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可是又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