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這種時候反而不好安慰人,是說‘別難過了’還是“節哀順變”,都不太合適。
...
日暮下山,何深跪的腿軟,踉蹌著差點滾下長長的石階,明忱眼疾手快,抓著他胳膊才勉強穩住人。
之後的路,那隻手一直扶在何深胳膊上。
“那個,謝謝。”何深沒話找話,大方道:“餓不餓?這裡離我中學挺近的,那裡賣得手抓餅味道一絕,我請你吃?”
“不了,我還有事。”
“晚上能有什麽事?”何深直接忽略他的拒絕,兀自道:“去吧,我前胸貼後背了。”說完目光灼灼望著他。
沒星星的晚上,吹來的風都比平常涼好幾度。明忱在何深眼裡看到了星星,不過普通路燈反襯的光亮罷了,卻比真正的星星更真實。
鬼使神差下,明忱答應了。
店在中學校門口,據說十幾年老字號,是一輛舊車改造的攤子,隻賣手抓餅。何深初中畢業後再也沒來過,得有六七年了。
望著還有那麽點年代感的彩燈招牌,何深想起初三那年,因為手抓餅和校門口的狗打了一架,最後一人一狗都進了醫院。
他本想和明忱分享這件蠢事,緩解他悲傷的情緒,左思右想又覺得太毀形象,還是算了。
“老板,兩個手抓餅。”何深自來熟扶著攤子小吧台,琢磨著明忱的口味,“一個要店裡招牌別加辣就行。另一個,餅煎脆點三分糊,一半甜醬一半辣醬,不要生菜,多點芝麻。”
老板開始隻覺得這人眼熟,直到何深開口一連串要求立刻認出他,張口熱情道:“和狗咬架的那個小同學?多久沒來了,長高了好多!”
何深:“……”以年為單位的好久,什麽記性,這都記得。
明忱側臉疑惑問:“你什麽時候跟狗打過架?”
“我沒有。”何深難以啟齒就裝昏。
這個點沒什麽客人,老板大叔邊攤餅邊幫他回答:“老早以前了,那會兒他才這麽高,”說著在空中比了一米四、五左右的高度,“我當時還想,這孩子長不高是不是我手抓餅的問題。”
“得了老板,顧及一下當事人的感受行嗎?”何深臉頰發燙,往後退了幾步坐在塑料椅上,“您趕緊弄餅吧,餓死了。”
明忱跟著坐過來,隔著兩三米遠望著老板,兩人都沒說話,聽餅在鐵板上‘滋滋’作響。
大叔是人精,看出他兩人似有似無的尷尬,拿了手抓餅看他兩人要在這吃,順手搬凳子過來坐好,接上剛才的話題。
“你不知道這事兒啊?”老板笑眯眯問明忱,隨後給何深一個大拇指,“當時我就在這,正攤餅呢,這小同學買了我的餅才拎上就被狗搶了。那狗長得可比當時的他壯實多了。正常情況下,人得嚇哭吧,可這小同學不一樣,狗咬他一口,他二話不說照著狗頭也是一口,薅得一嘴毛。”
老板無情大笑,眼周盡是褶皺。
明忱瞳孔微縮,問何深,“咬哪裡了?”
“…沒咬哪裡,”何深的臉肉眼可見轉紅,想跳過這個話題,但老板大叔躍躍欲試的模樣肯定瞞不住,想著他說不如自己說,脫口而出,“屁股。”
明忱的視線往他那兒看了眼,若有所思皺著眉。何深更不自在了。
“我記得是左邊吧。”老板大叔抱著手,笑得更開。
能記得這麽清楚,都因為他也是嚇壞了的其中一員。親眼目睹血滲出藍校褲,在一片尖叫,狗吠聲中,那條花狗差點被衝上來的老板大叔用鏟子送走。
直到很久之後,那個被咬的孩子又健健康康來找他買手抓餅,這件事才被他真正釋懷。
何深不以為意咂咂嘴,想通了,說一說也沒什麽,就是被咬一口而已,狗咬人難道還挑地方?不是關鍵部位已經很仁慈了。
他大口吃餅,明忱原本不喜歡炸烤類東西,也試著往嘴裡送。
“我還有你照片。”老板得意道:“不看不知道,你真跟吃激素一樣的竄。”
“什麽照片?”明忱問:“他被咬的照片?”
“不是,義務勞動的。”大叔回憶一番說:“當時他們學校組織義務勞動,主題是…叫什麽我是城市環保衛士。”
明忱勾唇,念了一遍,“環保衛士。”
現在聽著幼稚,但在當時,何深驕傲壞了,他可是走在最前頭領隊的,榮譽證書拿回去就被韓茹表了起來擱在他爸的書房裡。
“對,小同學當時騎自行車轉了大圈,決定守在我的攤子前,幫我收拾桌椅。當時需要給學校提供照片證據,他在我這兒拍了足足十來張回去交差。”
“照片早沒了。”何深吃完手抓餅,熟門熟路拿杯子接水喝。
明忱吃了大半,還是不太習慣,何深給他接了杯水回來,看他一眼,接過吃一半的手抓餅,“不愛吃也不用勉強。”說著一點不嫌棄幫他吃完剩下的。
想著他胃不好,這東西不僅硬,多了還油膩。
老板卻對明忱說:“你下次來,我給你看小同學當時的照片,很有意思。”
“他對我可沒意思。”何深糾正老板。明忱點著頭也沒再接話。
兩人和老板聊了會兒天,當年不懂,現在覺得這個老板身上肯定有故事,為什麽他虧本也要堅持經營手抓餅攤。
以前沒想問,現在不理解,為什麽這麽多年還在隻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