遖峯

　　楊承從兜裡掏出手機，掀開了蓋在何錚身上的被子。

　　他衣服濕透，送進來不久就被護士換上了病號服，扣子系得草率，要掉不掉地耷拉著，解開兩三顆，上身便赤裸裸暴露在眼前，褲子被退到膝彎，楊承後退一步舉起手機，對這具幾乎不著寸縷的身體吹了聲口哨，“哢嚓”，按下快門。

　　他看了看照片，覺得還缺點什麽，調整拍攝角度重新照了一張，這次帶上了何錚的臉。

　　“資源咖，陪睡，走，後，門。”楊承回想著李茹在車裡說的話，一字一頓重複了遍，接著就低笑了聲。

　　他看著何錚熟睡的側顏，收起手機，趴在他耳邊，毫無表情地說了句：“總要有人幫你坐實吧，何錚。”

　　第29章

　　退燒針順著輸液管流淌，一點一滴注入血管裡，昏迷四小時後，何錚獨自一人在病房內醒來。

　　外邊天已經黑了大半，四肢酸軟無力，他費勁地抬起胳膊，去摸索床頭櫃上的手機，空空如也。

　　暈倒的時機太突然，李茹急著跟上車，並沒有顧及到要幫他拿手機。

　　這下好了，和小魏失聯一整天。

　　何錚手肘擋住眼，身心俱疲地歎了口氣，另一個擺在眼前的事實是，他沒有背過小魏的電話號碼。

　　魏禎也比何琳琳還要清楚他的一切習慣和喜好，細致到喝咖啡要幾分糖，但他卻連魏禎也的手機號都沒記下來過。

　　一股愧疚和不安的悸動流經全身，何錚有了那麽點兒力氣，雙手抵著床把自己撐起來，掀開被子，換鞋，走出病房。

　　走廊幾個小護士湊在一塊聊天，見他出來，立刻停止了八卦討論。

　　其中一位問：“你是要打算走嗎？最好還是再觀察一晚吧。”

　　何錚勉強衝她笑了笑，說：“不用了。”

　　“那你怎麽回去？打車還是讓家人來接？”護士似乎格外熱情：“你自己能行嗎。”

　　何錚看她關切誠懇，頓了下，有點不好意思道：“我沒帶錢和手機，可以借我一點現金嗎？”

　　“當然可以。”旁邊另一個護士搶話道，拿出錢包抽了張紅票，遞給何錚，還貼心詢問：“夠嗎？”

　　何錚嗯了一聲，指了指她別在胸口上的筆：“謝謝了，把你的聯系方式寫給我吧，回家之後我轉給你。”

　　“等一下。”護士說著便開始搜身，四處找紙。

　　何錚朝她伸出手心：“寫這兒吧。”

　　另外幾個小護士捂著嘴一陣偷笑，何錚卻沒功夫理會這些年輕姑娘的小心思，抽走鈔票，下樓，打車回劇組。

　　這個時間劇組剛剛收工，打雜人員在收拾現場，何錚去化妝間拿走手機，屏幕亮起的前一秒他還在擔憂小魏會不會急壞了，打開微信之後，卻發現只有李茹的幾條消息。

　　何錚納悶地翻了一下聊天記錄，先是看到和楊承短暫的通話，接著便是魏禎也那句“你在和誰打”，再之後，魏禎也就沒有說過任何一個字了。

　　何錚頭要炸。

　　他立刻給魏禎也打過去電話，打不通，接著第二遍，第三遍，自動掛斷提示音響了又響，一直無人接聽。

　　心底的不安越發強烈，何錚以為自己被拉進黑名單，借劇組員工的手機又試了一次，結果依舊。

　　焦頭爛額之際，何琳琳的電話像救命稻草一樣出現。

　　她開口時有些艱澀，甚至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何錚。

　　“你還沒有收工嗎？”她拐彎抹角地說：“咱們家門口..有個人在等你。”

　　何錚心臟猛地一縮，撂下句“我馬上回去”，迅速抄起車鑰匙，奔向小區。

　　一路彎道超車，最近的一個十字路口，何錚等不及了，人生中第一次當著交警的面闖紅燈，到家後車門都忘記關，繃著渾身的勁兒往樓上衝，三步並作兩步，連跨好幾級樓梯。

　　剛剛病愈後的身體吃不消，他在樓道拐角處停步，扶著牆一陣胸悶氣短，眼前還剩最後一截台階，他爬不動了，也沒必要再爬了。

　　因為他看見魏禎也就坐在那。

　　他穿了身最樸素的白色T恤和黑色短褲，褪去西裝，臉埋進那截竹葉花臂裡，睡得很沉很安靜。

　　樓梯的台階落滿灰塵，顯得他那麽落魄，又乾淨得那麽格格不入。

　　他等了他一天。

　　從昨晚打電話聽到他喊楊承名字之後，他就推掉了所有工作，買了最近的航班飛回來見他，發現他被楊承佔線的那一刻，是他剛登上飛機。

　　他一天一夜沒睡，他不敢，也睡不著。

　　直到來到何錚家門口，他才允許自己放松休息，就坐在這小小一級台階上，像從前一樣，沉默而又偏執地等待何錚回家。

　　就這一瞬間，何錚胸腔泛起一絲酸澀。

　　他走到魏禎也身邊，在和他同一級台階坐下，輕聲喚：“小魏。”

　　人沒醒，何錚一隻胳膊攬過他的後背，湊過臉去靠近他，又念了一聲他名字。

　　魏禎也終於緩緩抬起頭，額頭被壓出道紅褶子，手臂發麻到毫無知覺，他雙目渙散地盯著別處看了一會兒，收拾好情緒，才敢轉過臉去和何錚對視。

　　良久之後，魏禎也看著他問：“你不是答應我離楊承遠一點嗎？”

　　“上午那通電話不是我接的，”何錚也看著他：“我拍戲忙不過來，讓李茹幫忙給你報個平安，楊承正好打過來，她就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