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八年，所有相似的場景洶湧而出，逃避的記憶如同洪水將他淹沒。

　　他想起剛出道時自己敬酒被拒後尷尬的神色，想起沒有被安排座椅的他，像個傻逼一樣站在宴會中央，想起無數個曾落在臉上的耳光，謾罵和嘲諷。

　　場景不斷重複上演，他一遍又一遍體會那些令人窒息的難堪，直到最後一遍結束，所有東西突然破碎，又在下一秒重組成一幅畫面——

　　臭氣熏天的垃圾桶裡，少年滿身油汙，哭泣著問他，能不能帶我回家。

　　第6章

　　夢境一瞬間破碎，何錚猛地睜開眼，發絲濡濕貼在脖頸，他像被從水裡撈出來，手心，後背，密布一層虛汗。

　　旁邊手機鈴聲仍在持續，李茹催命不斷，何錚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疲憊地把自己從床上撐起來。

　　他不知道剛才為什麽會夢到小魏，他只知道此刻自己不想接電話。他腦子一片空白，潛意識裡卻在抗拒從李茹嘴裡再聽到些關於大哥的揣測。

　　可李茹並不罷休。

　　過了半天，何錚終於接聽電話，氣息間全是乏力：“喂。”

　　“你那個榜一大哥有點來頭啊，”李茹一派戲謔：“我幫你查了他直播間帳號的ip地址，你猜在哪兒？”

　　何錚揉了揉眉心：“在哪。”

　　“墨西哥。”

　　何錚動作一頓。

　　“墨西哥和咱們這邊的時差可不小，你下午六點多開播是吧？那時候墨西哥那邊，我算算...好像是凌晨四點。”

　　“...”

　　“凌晨四點爬起來看你在那跟彈幕說廢話，他就是對你有意思。”

　　李茹越發篤定：“他是不是想包養你？”

　　“...不知道。”何錚抿嘴。

　　“算了，我現在也搞不清楚這人到底是真想追你，還是釣你玩玩，總之一句話，你要是還想在娛樂圈混，越是素人時期越得潔身自好，包養這種事兒以後要是被扒出來，你就別想演戲了。”

　　“你想多了，”何錚讓她說得忍不住發笑，“我這麽糊，誰閑的沒事扒我？”

　　“反正我還是那句話，隔著網絡看不清人心，別上當。”

　　“...”

　　電話掛斷之後，何錚心裡反倒寧靜了一點，李茹的話他聽進去一半，截止到“他凌晨四點看你直播”，那句之後他就沒再往下聽了。

　　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5點40，離開播還有二十分鍾。

　　墨西哥那邊...天應該還沒亮。

　　手指隨便劃了兩下屏幕，切換到微信，鬼使神差地，何錚點開了大哥的朋友圈，還是一條白線，他依然是被屏蔽著的。

　　算了，無所謂。

　　何錚下床，去衛生間照了照鏡子，撕下臉上的創可貼，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看樣子大概率不會留疤。

　　他又重新貼上一個新的創可貼，應付性梳了兩下頭髮，衣服也不換，就這麽隨意地回屋開啟了直播。

　　那位遠在墨西哥的觀眾，依然是第一位進直播間的。

　　何錚想起兩人之前的不愉快，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

　　但大哥幾乎立馬發言：你臉怎麽了。

　　何錚摸了摸臉上的創可貼，勉強笑了一下，說：“沒事。”

　　大哥重複：你臉怎麽了。

　　“摔了。”何錚隨口胡謅:“摔地上了。”

　　大哥並不理會他的謊言，語氣加重：我問你臉怎麽了。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一股低氣壓。

　　“我今天去拍戲了，發生了點小矛盾，”何錚用詞很含糊：“沒事，小傷，不怎麽疼。”

　　“拍戲”倆字一出，有個觀眾立馬發彈幕問：你是不是演過那個誰，我就說看著眼熟。

　　何錚低頭嗯了一聲，對於自己演的角色被叫不出名字這件事，已經習慣了。

　　大哥繼續追問：什麽矛盾會受傷。

　　何錚一個頭兩個大，想把這件不光彩的事糊弄過去，大哥卻鐵了心問到底，莫名激動起來。

　　大哥：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大哥：是不是。

　　“啊，對，”何錚無奈：“和我對戲那位扇巴掌的時候傷我臉了，我語氣也不太好，差點打起來。”

　　他話說的委婉，但還是掩蓋不住背後的信息量，大哥一時半會沒回復，大概把來龍去脈猜了一遍之後才發彈幕道：

　　你以後能不能不接這種戲。

　　“龍套哪有得挑啊。”何錚說。

　　大哥脫口而出：有得挑。

　　“誰讓我挑？”何錚不甚在意地扯了個玩笑：“你嗎？”

　　大哥：我。

　　這短小有力的一個字一出，何錚只能收了臉上的不正經。

　　大哥認真道：你願意的話，能不能考慮用一下我。

　　大哥：以後再想嘗試哪個角色，你告訴我一聲。

　　大哥：挑中哪部片，我爭取投資哪部。

　　盡管用詞禮貌而克制，這番話本身仍然透著股衝天豪氣，直播間其他觀眾一陣哦喲喲。

　　何錚表情未變，伸出兩手枕在後頸，腦子裡快速過了一遍李茹的揣測，嘴皮一掀，眉一挑，終於忍不住好奇心，對著屏幕直言：“你圖什麽。”

　　“對我付出這些，你圖什麽。”

　　有個觀眾看熱鬧不嫌事大：圖跟你上床。

　　下一刻，這人就被踢出了直播間。

　　“怎麽還踢人了，”何錚看他急眼，樂呵道：“可別說你什麽都不圖，純粹是因為看我跑龍套太可憐，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