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男的？”

　　一道冷漠男聲從旁邊傳來，何錚把手機放回兜裡，看向這位終於化完妝的男演員，衝他點點頭說：“你好。”

　　導演在旁邊催促道：“別浪費時間了，趕緊拍完走人。”

　　男演員哦了一聲，連聲“準備好了嗎”的詢問都沒有向何錚提起，兀自衝導演比了個ok的手勢。

　　燈光上場，鏡頭對準二人，導演喊了聲“Action”。

　　男演員一秒進入狀態，兩句台詞過後，表情驟變，抬手一巴掌就毫不客氣地扇在了何錚臉上。

　　“啪——”

　　何錚被打得臉歪向一側，他剛要張嘴說台詞，突然聽見導演怒氣衝衝喊卡。

　　“兩巴掌！不要停頓！重來！”

　　男演員甩甩手，用一副無所謂的口氣對何錚說：“我忘了。”

　　“沒事。”何錚搖頭，摸了一下臉頰。

　　“間距拉近一點！”導演在旁邊高聲指揮著：“Action！”

　　男演員繃緊胳膊，使出狠勁兒又給了何錚兩巴掌，第二掌沒控制好角度，有一半打在了何錚下巴上。

　　這處骨骼硬朗得很，導演還沒喊卡，男演員就疼得縮了一下手。

　　“你怎麽回事！”導演煩了，衝男演員怒吼：“誰讓你亂動的！我喊停了嗎！”

　　“他那麽高，我又打不著，”男演員脾氣也不是蓋的，“你朝我發什麽火？”

　　“最後一遍，再不過你倆都給我滾蛋！”

　　何錚舌頭頂了一下口腔內壁，他臉頰發麻得厲害，這男的手勁不小，三巴掌下來他臉已經快腫起來了。

　　周圍一眾幸災樂禍的群演，男演員當眾挨罵，心裡憋屈得很，但他又不能衝導演撒氣，一肚子怨念全聚集在手心上。

　　何錚隻感覺這次他使了全力，颶風般的巴掌呼嘯而來，左臉被重重一擊之後，右臉又接著跟上一耳光。

　　導演喊“卡”之後，男演員捂著腫脹的手，沒好氣地冷冷瞪了何錚一眼：“神經病，害我挨罵。”

　　最後那一耳光下來的時候，何錚隱約感覺到臉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狠狠劃了一下，他抬頭去摸，臉是濕的，攤開手一看，有血。

　　他臉色沉下來：“你沒剪指甲？”

　　“我為什麽要剪？”

　　男演員看著他臉上的血流下來，嫌惡地往後退步，“誰規定巴掌戲一定得剪指甲？你什麽咖位就讓我把指甲剪了？說話不過腦子？”

　　何錚使勁掐了下手心，反覆告訴自己不要和這種貨色計較，他抿嘴不再說話，選擇息事寧人，轉身下場處理傷口。

　　男演員卻不幹了，蹬鼻子上臉似的又在他背後喊了一聲：“他媽個臭跑龍套的還跟我強嘴。”

　　“你什麽東西啊還有脾氣了？”

　　“還讓我剪指甲？”

　　“我打你你不服氣是怎麽？”

　　越說越上頭，飆升的腎上腺素如同一把燎原之火，燒光了最後一絲理智。

　　男演員大步跨上前，從背後大力一拽何錚的頭髮，抬起胳膊就要往他臉上呼，何錚回頭，瞬間截住他手腕。

　　“松開！！”

　　眼看兩人沒完沒了，導演“啪”地把劇本摔在地上，狠狠拽了一下領帶，指著何錚吼：“別他媽在這兒找事！拍完了就滾！！”

　　何錚松開鉗製男演員的手，暴怒的後者立馬又要衝上來，旁邊人及時抱住他攔下來。

　　何錚喉結滾動，仰起臉看著他像個潑婦一樣撒瘋，手背抹了把臉上的血，面無表情，什麽也沒說。

　　*

　　回到家後的第一件事，處理傷口。

　　指甲從眼下一路劃到嘴角，口子裂得不深不淺，血已經凝結得差不多，只有幾顆血珠還在往外溢。

　　何錚拿消毒水擦了一遍傷口，剛貼上創可貼，手機屏幕裡就彈出一個語音通話請求。

　　何錚看著它自動掛斷，沒接。

　　剛取消，大哥又打了過來。

　　這回何錚接了，深呼吸，他壓製住心裡翻湧的負面情緒，盡量平穩語氣：“怎麽了？”

　　“你昨天，”大哥頓了頓：“很忙嗎。”

　　他不知道何錚剛剛經歷了什麽，只知道何錚一夜沒有回消息，自己很擔心他。

　　沒原因的，現在一和大哥交流，何錚腦子裡就會不可抑製地想起李茹那句“網絡看不清人心，別上當。”

　　何錚言簡意賅：“不忙。”

　　“電話也沒有接。”大哥低聲喃喃。

　　何錚：“沒聽到。”

　　大哥沉默了下，似乎能感覺到他和自己之間悄然滋生的淡淡隔閡，他聲音沉悶：“我是不是給你發消息太頻繁了。”

　　“沒有。”

　　何錚說完，下意識張了張嘴想安慰他，卻又頓住了。

　　這一停頓，更顯得他態度敷衍冷淡，大哥安靜半晌，最後嗯了一聲，有些落寞道：“我先不打擾你了，你把我掛掉吧。”

　　“....”

　　何錚心裡亂成一團麻，掛斷電話，把手機丟了出去。

　　他回到臥室，靠在床頭慢慢抽完一根煙，又把被子蒙過頭，試圖用睡眠來安撫自己。

　　但心裡雜念太多，他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他做噩夢了。

　　斷斷續續的片段將意識撕得粉碎，他聽見新人導演怒吼著讓他滾，聽見李茹不斷重複“別上當”，聽見男演員在自己耳邊咒罵，真切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