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便停下來聊了幾句。
余京海和石延都等在一旁。
那老板顯然是個熱情爽朗的人,和周惜聊得興起,時不時會順手拍一把他的肩頭,兩人看著交情確實不錯。
石延忙著和對象講電話,只有余京海目不轉睛地注意著那一頭的所有動靜,把周惜和那老板聊天的內容都聽清了。
聽到後面,他們正說到陳啟找茬的事。
“……我這不是聽說陳啟在我這豎著進去,橫著出來了嗎?怕真鬧出什麽么蛾子,正好和朋友在附近就過來看一眼。那少爺是真能折騰,也該吃點兒教訓,長長記性。”
“是啊,”周惜點了點頭,“對了,今天這單子真得謝你,那一大桌,你都給免得差不多了,我這算不算是吃霸王餐?”
“都小事兒,你跟我還客氣?今天吃得怎麽樣?味道沒差了吧?”
“沒有,味道和服務都是頂讚的。”周惜一邊笑著,一邊衝人豎起了大拇指。
“那就好,難得你帶朋友來,吃得高興就行。”
“這麽大力度的折扣,我們這交情可值千金了。”
“那必須的,咱倆誰跟誰啊!”
“改天請你吃飯,給你帶你最喜歡的酒。”
“行啊,你看什麽時候空了咱再約……”
余京海聽到這裡,眼神不由得滯住,人也愣了,恍惚地覺著周惜和這老板朋友說話的模樣是真眼熟。
甭管是語氣還是別的,幾乎跟對著他的時候沒什麽區別。
就好像是一套預先定好的模板,遇著同樣關系的人就能直接用上,客客氣氣,禮貌周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一股子悶氣深扎進了余京海的胸口裡。
敢情他的樂呵都是白樂呵,還以為試出了對方的一丁點兒心意,起碼他會是比較特殊的那一個。
但他現在才明白,他怕是真不算什麽。
就連周惜請他們來這涮火鍋也只是一恩還報一恩的意思。
這是周惜的為人處世之道。
都算好了,一直以來都這樣,他要是幫他一回,他都能還兩份禮。
恩情利惠都碼明白,算仔細了,就是大家夥兒誰也不欠誰。
余京海徹底鑽進了牛角尖裡,臉色一寸寸地往下沉凝著。
周惜和店老板敘完舊,走了回來,見余京海臉色不太好,不禁擔心地問了句,“沒事吧?”
相同的關切這會兒卻讓余京海心裡波瀾翻騰,處處不適,他的表情木著,定定地問,“你……是不是一直都這樣兒?”
“幫你一點兒忙,你就得給人回禮,要不就請人吃飯,都用來抵消恩情。”
不等周惜再開口,他又仗著一身渾渾漲開的酒意,緊接著說下去,“其實你這心不熱,和人有距離,對人有防備。”
“你是在劃道兒,不讓人進,也不讓你自己出去,什麽都算得清。”
就是跟他也劃了道兒,對他也防備,跟他也算得清。
余京海話趕話,那一長串的話撂出來,愣是沒讓周惜插進去一個字。
周惜乍然聽見這番嚴肅的批評,當場怔著。
是猝不及防地被衝擊了始終謹守不誤的習慣,貼在周身的保護殼也被人強行鑿出了坑來。
周惜的呼吸漸漸地有些亂了,隨後匆忙地扭過頭,避開了余京海像是要將他就地看穿的目光。
他僵硬地扯著嘴角笑了一下,聲音模糊地從嘴邊擠了出去,“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啊,更何況余哥你幫的都是大忙,當然是要記著的。”
他這話說得跟照書念出來似的,客氣中的疏離更加突兀,大約是真的惱火不悅。
余京海剛感覺到,一下子就懵了。
周惜的手機傳來了提示音,是代駕到了,他立刻攥緊了手機,趕出去找代駕司機。
余京海看著他快步離開的背影,著急地要跟,左腿一動,傳來了熟悉的下沉感,就這麽絆住了。
人已經走出幾大步遠。
余京海才完全反應過來,他竟然把周惜給狠批了一頓?
怎麽就能瞎說話把人給整生氣了?!
余京海頓時懊惱得想自捶十拳。
還第一次怨起了喜歡的白酒,覺著酒是真能誤事兒。
一壘都沒上去,就一個不小心把他那心上人推得更遠了。
余京海眉頭都快皺折了,焦急地抽了旁邊的石延一巴掌,催著他一塊兒趕去周惜停車的位置。
路上,石延暫時掛了電話就問,“你剛和小周說啥呢?我怎麽看他好像不太高興啊……”
余京海緊握雙拳,一臉凝重地自我警告,“以後得少喝。”
“啊?”
石延沒明白,人家也不肯再解釋,索性不再去理會。
到了車邊,余京海屏著氣站直,又端出一副等著挨訓的架勢。
周惜沒往他的方向瞧,卻依然溫和地笑著,招呼他們上車。
仿佛並不在意之前發生的那一點兒衝突。
余京海抬手攔了一下石延,正想讓他坐副駕駛座去,話還沒出口,就見周惜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
余京海張開的嘴就又閉上了,神情頹訕著,滿心不甘願地跟石延一起坐進了後車座。
他和周惜在車裡一前一後的,本就不太方便搭話。
而周惜上車之後直接閉了眼,看著是想要休息一會兒,就更沒有說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