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黃泉說:“你早起累不累,要不要歇會兒再出門?”
“歇到什麽時候?”她們是一大早的飛機,兩個姑娘妝都畫的非常簡單,從飛機上一路睡過來的,到了酒店還有點迷茫。張春強躺在床上閉眼,自問自答說:“歇到中午吃飯吧。”
“好。”碧落黃泉點點頭。
“你跟你周圍的人說你出門了麽?”張春強問。
“沒有。”碧落黃泉小聲說,“不想被人知道。”
張春強接著問:“怕被人知道跑出來玩說不清楚?”
“不是的。”碧落黃泉回答,“只是單純的不想被人知道我的私生活,我去哪裡做什麽,似乎跟別人關系也不大。”
“哎。”張春強歎道,“編輯聽了得多傷心啊。”
“我可能……”碧落黃泉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可能以後也不會再寫什麽了吧。”
這句話張春強沒接,房間裡陷入了安靜。碧落黃泉也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呆呆的望著天花板,這是她在北京的家裡最近最常做的一件事兒,但此時卻覺得心中頗為平靜。
江南憶,最是憶杭州。
凡是初次到杭州的人,必然是要去西湖領略一番詩情畫意。什麽蘇堤春曉南屏晚鍾早已是老生常談,趕上了旅遊的旺季,能看到西湖水面就已經不錯了。張春強與碧落黃泉這一行很是幸運,不是節假日時刻,人沒有那麽多,第一天休息夠了之後次日出來,已經下起了毛毛細雨。南方的雨水不若北方那麽不近人情,細細的春雨打在身上毫無知覺,像是迎面吹來了濕潤的霧。但是就是這樣的雨,西湖與天色連成了一體,眺望出去,遠山層疊堆黛,到真如畫卷一般。
“看來人們說的都是真的。”張春強坐在椅子上,一旁有樹蔭遮擋一些雨水,很是愜意的感慨,“潑墨山水畫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碧落黃泉笑道:“畢竟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她沒有附和張春強說西湖景色如何如何,而是吟了一句白居易的詩來。張春強看了看她,搖頭說:“我可是個文盲,文化水平巔峰是高考的時候,你弄兩句騷詩我可對不上。”
“就是想到了。”碧落黃泉解釋,“嗯……我也覺得這裡很美。”
“你原來來過麽?”
“沒有。”
“那……”張春強問,“那你寫文的時候,寫到那些江南的風土人情都是怎麽處理的?寫的還挺是那麽回事兒。”
“當然是要查資料呀。”碧落黃泉說,“我沒有什麽時間出門,而且也沒什麽機會出門,去過的地方實在有限。”她掐著手指算了算,“我大概得有五年沒出過遠門了吧。”
“為什麽?”
“因為要寫小說啊,還要學習。”張春強說,“我有很多不知道不懂的東西,寫古風文要查閱古籍資料,寫職場文要去專門學一學這個職業的基本內容……這些都要耗費很大的精力。讀者每次看更新可能就是上廁所的時候用手機隨便劃拉一下,但是作者寫的時候,是必須要認真對待的。”
張春強聽她侃侃而談,忽然問道:“你付出了這麽多,封筆值得麽?”
碧落黃泉不說話了。
這個問題太多人問過她,值不值得,可不可惜,遺不遺憾。人們隻關心這個結果是否與她這麽些年來的辛苦耕耘成正比,卻從來沒人關系她心裡到底怎麽想的。
“你也覺得放棄太可惜了麽?”碧落黃泉慘淡問道,“放棄這麽多年的積累,放棄名利,放棄金字塔頂端的王座。這些都太可惜了麽?”
“不。”張春強說,“我只是覺得放棄一個愛好很可惜。”
這是碧落黃泉從來沒想過的答案,以至於她看著張春強的表情有點發愣。
張春強不打算展開來說,而是把目光放回到湖面上,歎息一樣的說:“我忽然很能理解白居易,寫過那麽多動人的詩句去讚美西湖,是因為真的喜歡吧。都說頤和園裡的昆明湖美景如西湖一般,但是我覺得真是差點意思,北方山巒沒有南方這麽俊秀,水也沒有南方這麽有層次感,這麽比起來,活像是個鋼鐵直男。”
碧落黃泉掩面笑道:“那西湖可真是個高嶺之花貌美受了。”
“差不多吧,還是個萬人迷。”張春強開玩笑說,“如果可以,真想在這裡生活一輩子,這番景色之下,大概也能過快樂的一生。”
“可是我覺得,快不快樂要取決於跟誰在一起。”碧落黃泉說,“人是不會為了城市而停留的。”
張春強聳肩。
快不快樂不取決於停留在哪個城市,不取決於跟誰在一起,隻取決於是否遵從自己的內心。
她們在杭州停留了小一周的時間,行程非常不緊湊,一天隻去一個地方,到了也是走走逛逛,漫無目的。
到西泠印社的時候,碧落黃泉給自己刻了一方印章,張春強問她不是要從此退出江湖了麽,還刻什麽章,浪費時間。碧落黃泉不答,拿著刻好的印章趁著張春強不注意,忽然的在她臉上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