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酒精浸泡過的鹵煮並不能快速思考太多細節,一想李驕陽就覺得頭疼。他覺得奇怪,心煩意亂,鬧騰。也不知道這股情緒是從何而來的,他隻得垂眼看申翼。被長時間盯著,人是會醒來的,申翼眼睛動了動,睜開一條縫隙,視線慢慢聚攏,看見李驕陽已經醒了,也正在看他。
申翼覺得眼睛疼,睜著難受,昨兒晚上沒卸妝,還哭過了,這會兒興許已經腫了,樣子難看至極。不過他沒太在意這些,連趴在李驕陽懷裡的姿勢都沒變,反而又找了個更好的姿勢枕著,用手拉著李驕陽的手摟在自己肩膀上。
“嘛呢?”李驕陽驚了。他以為申翼睡糊塗了把自己當成什麽犄角旮旯撿回來的野男人。
“你別說話,我也不想跟你說話。”申翼的聲音很低,也有點啞,“是你說的,當牛做馬,有求必應。我睡醒之前,不準動。”
“行行行。”李驕陽沒脾氣,自己吹過的牛逼還不得自己受著麽。他就叫申翼這麽枕著他:“我先去開個空調,回來你接著睡,成不?”
申翼沒動,李驕陽暗搓搓的扶著申翼把自己從下面挪出來,找到了空調遙控器給按開,就那麽“滴”的一聲,他就感覺仿佛立刻涼快了起來。緊接著他又躺回到床上,主動的摟住了申翼,還是剛才那姿勢。全程申翼沒說一句話,李驕陽長歎道:“行了,您老先生接著睡吧。”
他抱著申翼的動作一點也不生分,申翼還困著呢,也沒什麽心氣兒,沒一會兒就又睡著了。李驕陽入睡沒那麽快,摟著申翼的那隻手正好能摸到他的頭髮,手指繞了一截玩弄一陣。他不動一動,那種鬧騰的感覺就又會回來,讓他煩躁的睡不著。
以前從未發生過這種情況,他也不是沒喝多過,醒來時都是這樣,跟申翼躺在一張床上各睡各的,只不過申翼都是背對著他,壓著床邊兒,再動一下就能掉床底下去。
那姿態避他如瘟疫,連背影都寫滿了嫌棄。
這次不一樣,申翼竟然能窩他懷裡睡覺,衣服沒換妝沒卸,那姿勢凌亂又撩人。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李驕陽才想起來申翼是個gay。
細說起來,李驕陽沒怎麽真的接觸過這類人,沒切身體驗過就容易對陌生的群體產生誤會。後來他發現身處這個群體中的申翼出了愛穿女裝是個死宅之外沒什麽不同,女裝和死宅是他二次元的屬性,跟他gay不gay的沒關系,李驕陽就更不計較了。
這個身份在李驕陽這裡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普通標簽,跟形容別人高矮胖瘦一樣,是不計入特殊范疇的。所以他也沒有因此而帶著有色眼鏡看申翼,平時該怎麽交往就怎麽交往。
直男的交往通常都是很可怕的,他們能乾出來比gay還gay的事兒,油膩而不自知。李驕陽也是這麽對申翼的,兄弟之間沒什麽不可以,計較都是以為太小氣。
他自認為不是小氣的人,申翼也不是,這事兒就這麽著了。
直到這個清晨,他才恍然發覺,申翼和他是不一樣的。申翼靠在一個男人的懷裡不覺得別扭,可是他呢?他在一張床上光著醒來,摟著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這對一個直男來說難道不別扭麽?
因為這個人是申翼,李驕陽才能按下那些奇怪的情緒,踏踏實實的跟他說“你睡覺吧”這樣的話。換了其他人,且得說哪個敢枕少爺這胳膊呢?
說一千道一萬,他說服自己這是申翼,可他心底裡也不太踏實。就是那麽猛然想起來的申翼的性取向叫他覺得不安,他害怕叫申翼誤會了,引起什麽不快。他總幻想著申翼要是個女的,他在申翼這裡都排不上號,其實就算申翼是男的,他也排不上號。
優秀的人總歸是要跟優秀的人在一起。
這麽想著想著,他又覺得特別不甘心,雖然很自私,可他不想讓申翼去談戀愛,申翼找個男人那他怎麽辦啊?申翼也會像現在這樣兒靠在別的男人懷裡麽?他也會……
李驕陽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面,他接受不了,覺得刺撓的慌,心裡愈發怨恨。
這股怨恨裡似乎還夾在了點什麽別的,很重要,只是他暫時想不到,如同一段暫缺的記憶。
他轉過臉看著申翼的睡顏,由生一股歎息,也不知道腦子裡那碗鹵煮是沒加大腸還是忘記放白肉了,輕輕的伸過頭去,噘著嘴在申翼的額頭上貼了一下,然後趕緊收回動作,咂摸咂摸味道。
沒人看見,也沒什麽意思,就跟他曾經在二樓的辦公室裡偷偷的試申翼的裙子一樣,就是腦子短路圖個新鮮而已。
沒什麽的。
回籠覺再醒來的失憶效果跟宿醉也差不多。
這次申翼睡飽了,捂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發愣,李驕陽也是這樣,不過他感覺自己半邊身體仿佛失去了知覺,一時半會兒也不想動。
兩人都是衣衫不整頭髮雜亂,一個癱坐在床頭,一個跪坐在床尾。這一出兒倒真是兩個瀕臨中年危機的宿醉男人能乾出來的事兒。
“幾點了?”申翼說話都帶鼻音。
李驕陽撇了一眼手機:“十點一刻。”
兩人沉默。
一秒。
兩秒。
三秒。
就在這一瞬間,兩人同時從床上彈跳而起,嘴裡都喊著“遭了遭了”往外跑。李驕陽在客廳裡找到了自己丟失的T恤,不過他沒時間想為什麽他的T恤像一坨抹布一樣丟在外面,因為今天是工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