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到樓下的時候,電話還沒掛斷,程離聽著話筒那端風掠過的聲音,聽見薑之嫌電梯慢的嘖聲,聽見他打開安全通道的門,聽著他一路咚咚咚跑下來。
最後站在他眼前。
薑之喘著氣在電話裡笑道:“看到你了。”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朝程離跑來。
程離還沒說話,就被薑之抬手罩住,厚重的棉服包裹住吹了一夜冷風的身體,程離抬眼看見薑之伸手給他捂住耳朵,“冷不冷,你昨天怎麽沒回來拿衣服啊?”
就算程離昨天回去了,那時薑之也已經睡了,何況,他根本不可能再上樓找薑之。
程離避開薑之的手,自己穿好了衣服。
薑之咳了一聲,把手插進褲兜,說:“你昨晚在哪兒睡的?”
程離看了那邊的沙發一眼,他從樓上下來時已經是凌晨,在沙發上坐了一夜。
薑之頂了頂唇角,看了眼手表,現在還早,要是請吃飯,吃……早飯?
這時程離看著他,淡淡道:“你不冷嗎?”
薑之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剛才下來太急,隻套了件毛衣。
酒店大廳暖氣很足,一時半刻不覺得冷,薑之說:“沒事,那咱倆現在上去待會兒?還是吃早飯?”
程離說:“吃早飯。”
“行。”薑之點頭,“那你在這兒等我,我上去穿件外套。”
不到五分鍾薑之就下來了,他換回了穿來的那身,毛衣和羽絨服,耳釘也摘了,跟昨天夜場那身騷氣衝天的打扮截然不同。
他衝程離哈著白氣,“走吧,你知道附近有什麽好吃的嗎?”
程離帶薑之去了清華園旁邊的一家早餐店,是一家賣北京傳統早點的老字號。
兩人各自拿了幾樣,就找地方坐下了。
這個時間來吃早餐的人很多,有本地大爺也有外地遊客,薑之拿起面前的驢打滾咬了一口,閑聊道:“你平時經常來這裡吃嗎?”
程離拿杓子攪碗裡的豆漿,搖頭,“平時吃食堂。”
薑之點點頭,突然想起他們以前曾經說過,以後要是能一起上清華,就在外面租房子住,程離也不用吃食堂。
他們可能每天都會像今天這樣,睡醒之後來學校外面吃個早飯,然後進去上課。
如果現在還一切如常的話。
薑之不說話之後,兩人之間陷入一種沉默。
程離還在攪動碗裡的豆漿,薑之在啃驢打滾。
“你到底想說什麽?”程離先開口了,沒有看他。
薑之把最後一口驢打滾咽進肚子裡,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看著面前的桌子,“我……想知道,我們還有沒有可能了。”
說完,他抬眼看了程離一眼,程離也在看他。
薑之眼睫閃動,“我知道我這麽說很不要臉,但是我……我很想你,這半年裡每天都很想你,沒有一天不想。”
“所以你現在是後悔了?”程離輕聲問,眼中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不斷破碎。
薑之牙齒緊咬下唇,他問過自己如果回到半年前,他還會不會跟程離分手。
但答案是無解,當時的他整個人都處於崩潰邊緣,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高三整個下半學期,他一直在忍耐,他並不是能忍的性格,但那段時間他覺得自己快憋出病了。
他沒有任何發泄的途徑。
而高考時的那場架,還有程離說的那些話,說為他放棄高考,說陪他複讀,那全都是壓在他身上的枷鎖。
直到最後奶奶知道了他們的事情,說了去世前的那些話,那是壓垮薑之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當時已經天昏地暗了,除了築個殼把自己保護起來,他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我……”薑之抿了抿嘴,“那時我很亂,但是我從來沒有不愛你。”
“薑之,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程離攥拳道。
“我知道,”薑之壓下心裡的難受,“本來我想高考完再聯系你,但這次來北京遇見了,我這人的自製力你也知道,我遇見喜歡的人是沒辦法忍著的。”
程離紅臉瞪眼看著他。
薑之繼續道:“既然昨天那些話也說了,你也該差不多明白我的意思,我今天再跟你明確說一下,”薑之掩嘴咳嗽一下,“你知道我什麽意思就行了,我會重新追你,行嗎?”
說完這句話,薑之不敢再看程離的眼睛,他掩飾性地喝了口豆漿。
喝完豆漿他想起來什麽,猛地抬頭,“對了,忘了告訴你,我爸媽他們已經同意了,他們,咳,他們讓我搞同性戀。”
程離偏開眼睛,不再看他,他現在心亂如麻,已經起了一天波瀾的心湖再次不平靜起來。
片刻後,程離說:“所以是他們同意了,所以你才來找我了?”
薑之一愣,他沒想到程離會這樣問。
如果他爸媽沒同意,他還會來找程離嗎?
薑之想了想,如果他爸媽不同意,他可能一直會套著那個封閉的殼子,直到高考。
高考後某一天,他煩了,忍不下去了,還是會掀開殼子來找程離,因為他知道,他從來沒放棄過愛程離。
說到底,整件事跟他爸媽關系並不大,是他一直沒想明白,他爸媽不過是助燃劑罷了。
薑之說:“不是,他們不同意我也會來。”
程離不說話了,放在桌子邊緣的手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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