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來,你總會遇到真正喜歡的、合你心意的人,所以……所以,魏……”
話說到最後磕磕絆絆,每說完一句,就像剝掉了自己一層皮那麽痛,但他不得不剝皮求生。
這些話在他心裡已經演練了無數遍,真正面對著這個人說出來,還是很難。
空氣裡長久的靜默。
過了許久,魏啟東問:
“說完了?”
薑小溪垂著頭,像犯了錯,很輕微地點點頭。
“所以你今晚等我回來,是要通知我,我們要分手。”
隨後冷嗤一聲:“我還以為你前幾天鬧情緒,今天想通了,來找我緩和關系的。沒想到,我的小溪也會給人當頭一棒了。”
他冷冷說著,從書桌後面站起來,隨手合上筆電,向薑小溪走來。
第33章 行,那你走吧
鋪著厚羊毛毯的地板,吸收了腳步的聲音,卻放大了感官上的每一處體驗,呼吸、眼神、氣勢,就算鋪再厚的地毯也沒用。
憑著本能,薑小溪慌張地抬眼看了下魏啟東。
就是這一眼,讓他停住了腳步。
魏啟東從他眼睛裡看到了從未看過的一種情緒,不同於之前的悲傷、妥協、痛苦和麻木,那是一種摻雜著恐懼的絕望。
他突然意識到,提出分手的那個人更痛。
魏啟東深呼吸兩次,才把剛才已在失控邊緣的情緒拉回來。然後告訴自己,不能用對付別人的手段來對薑小溪。
“剛才一直不敢看我,現在倒是敢了。”魏啟東停在薑小溪兩步之前,臉上沒什麽表情,也看不出喜怒,但迫人的氣勢已經散了。
“我就當你鬧脾氣,分手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你乖一點,我什麽都可以給你。之前也都順著你的意,取消了訂婚。”
頓了頓,他又說:
“李既白那件事是我沒考慮你的感受,但我給你交個底,就算我輸了,也沒有任何人能帶走你。”
“你要是想回多魚島,等我忙完這陣子可以帶你回去看看,小川也快畢業了,正好轉到首府來上中學。或者你還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
魏啟東說這些話,依然不自覺帶著些居高臨下的驕傲的。他從未在感情裡跟誰妥協過,如今為了薑小溪,自認為已經屢次破例了,這不是魏啟東能乾出來的事。這要是往前退一年,他打死也不信自己能為了留人,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以為姿態已經放得夠低,所以當看到薑小溪很慢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時,之前壓下去的不耐煩和暴躁感又衝上大腦。
“我們差距太大了,這些都過不去的。”薑小溪慢慢抬起頭來,他的瞳仁很黑,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光,“如果你一直是薑大魚,一直在多魚島陪著我,我們能過到底的。可是……可是你是魏啟東,你有你的世界。我們就這樣吧。”
“我東西已經收拾好了……”薑小溪又說,“跟你告別以後,明天我就走了。”
“魏啟東,”薑小溪跟他的名字,“希望你能找到那個讓你視若珍寶的人。”
魏啟東突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薑小溪認為愛一個人就該把他視如珍寶,而不是隨意踐踏真心。正如魏啟東也不能理解薑小溪的世界,明明都是一些逢場作戲的把戲,卻死咬著細節不放,眼睛裡全是愛情,類似小孩子玩物喪志的東西。
魏啟東還是問了一句話,“你剛來時,說過將來無論怎樣都會陪著我,還記得吧?”
薑小溪只是說:“對不起,我做不到了。”
魏啟東打開書房的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行,那你走吧。”
薑小溪沒想到魏啟東能那麽痛快答應,也做好了要吵架被罵的準備,可他最後卻那麽輕易說“那你走吧”,想來在這一年裡也厭倦了自己。
很快,他就會有新的愛人。薑小溪在他心裡將永遠變成一個過客,甚至將來都記不起來自己是誰,和朋友討論起來的時候,可能也會隨口說一句無所謂的話來評價他們這段關系。
他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背著來時的行李,就只有一個單肩包,魏啟東買給他的東西一件沒帶,都整整齊齊放在客房裡。臨出門時,他輕輕換了鞋,把鑰匙放在玄關櫃子上,回頭看一眼樓梯方向,然後很慢很慢地轉過身,開門走了出去。
他像來時一樣,獨自乘坐公交,半個小時後轉乘地鐵,去了火車站。
買好了去雲城的票,他才有時間喘口氣,找個角落坐下,等四個小時之後才會開的動車。
早上沒有吃飯,他也不覺得餓,整個人坐在那裡還是懵的。昨天晚上還和魏啟東相對而談,今天之後就要永遠離開了,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那人的臉、笑容、溫熱的氣息、耳邊的囈語,還縈繞在周圍,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出去,他仿佛都近在咫尺,無孔不入。
“行,那你走吧。”
這句話像一句咒語,在耳邊嗡嗡作響,忽高忽低,忽遠忽近,清晰異常。
他忍不住回頭望,非休息日和節假日的車站人流不多,可依然看不見盡頭,到處都是匆忙來去的陌生人。他覺得自己浮在深海裡,一個由魏啟東的各種氣息構建而成的深海,將他包圍,讓他溺斃。
他如今終於爬上了岸,卻已經渾身濕淋淋,再也沒有力氣去走到陽光底下,把自己曬一曬,變成原來乾爽快樂的薑小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