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薑大魚突然打斷他,開口說了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
聲音如常,還是大魚的聲音,但語調很平,像是在說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沒什麽值得開心和激動的。
薑小溪一頓,有些遲疑地問:“你……知道?”
薑大魚沒什麽表情,點了點頭,又說了第二句話:“我想起來了。”
薑小溪愣在那裡,他微微張著紅潤的唇,眼睛裡也亮晶晶的,好一會兒才從“大魚恢復記憶”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又確認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恢復記憶了?”
他說不上開心還是不開心,其實應該是開心的,大魚終於恢復記憶了,這當然是大好事。可他內心卻沒來由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那是一種對未來不確定的隱憂。
這感覺來得很快,一閃而過,他沒有抓住。
他本以為兩個人在一起,還要很久很久才能落腳到恢復記憶這個問題上,至少他做足了要在“求醫問藥”上打持久戰的準備,他的大魚一點點地恢復記憶,他們一點點地分享喜悅和成果,然後一點點地商量和探討未來的計劃。
沒想到這麽快。
但薑小溪是個簡單的人,從來不妄自揣度別人的用心,所以他很快就把隱憂和不確定的感覺甩開,真心實意地高興起來。
“太好了,大魚,”薑小溪眼睛彎彎,“那我去問問醫生,你這種情況是不是徹底好了,還需要做什麽後續治療。”
醫生很快來了,重新檢查了一番,腦部疾病引發失憶,再恢復記憶,本身就很難有跡可循,例行檢查沒再發現問題,醫生只是囑咐要好好休息,隨時觀察。
薑小溪徹底放下了心,等病房裡的人都走了,他才想起來大魚還沒有吃飯。
“大魚,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薑小溪打開飯盒,粥已經涼了。他皺皺眉,有些懊惱,“都怪我,剛才太激動了,忘了給你吃飯。要不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小廚房給你做雞蛋面好不好?”
應付完醫生的檢查,薑大魚看起來有些疲憊,他靠在床頭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聽到薑小溪說話,便睜看眼看了看,沒什麽情緒地點點頭。
薑小溪一走,病房裡徹底安靜下來。
魏玄打完電話,從門外走進來:“東哥,都安排好了。我們什麽時候走?”
“先緩一緩。”魏啟東捏一捏脹痛的眉心,有些事不能急。
“好,那他呢?”魏玄又問。
他是誰,兩個人心知肚明。這個人要怎麽處理,也是個問題。
魏啟東沒說話,似乎在思考,直到薑小溪端著熱騰騰的雞蛋面回來,魏玄也沒聽到答案。
最初的開心和激動之後,薑小溪終於知道那股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
薑大魚狀態不太對。
以前他也不愛說話,但是眼神炙熱,到哪兒都黏著薑小溪。可是現在,他躺在病床上,很安靜,帶著點疏離和冷漠。薑小溪問,他就答,不問,就沒什麽反應,你明明認識他,又好像不認識他。
有點捉摸不透。
又過了兩天,魏玄進進出出,似乎很忙,常常在薑小溪不在的時候和大魚說些什麽。時間一長,薑小溪只要看到魏玄回來,就特意躲出去,留給他們說話的空間。
薑小溪有一點點失落,但轉念一想,可能是恢復記憶的衝擊太大,大魚需要時間適應。魏玄早就將薑大魚的房間換成了VIP,寬敞的單間,衛浴、陪床一應俱全。薑小溪還是每晚都陪在薑大魚身邊,冷了熱了,渴了餓了,他總能精準地把握到薑大魚的需求。
單獨相處的時候,薑小溪曾經試探著和大魚聊天,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大魚醒了並且恢復記憶之後,他突然就變得有些拘謹起來,聊個天也帶著點小心的樣子。
“大魚,你記不記得八鬥?”
薑大魚半躺著,聞言微微側頭,他看人的時候黑眼珠很深,下面露出點白眼球,下三白的人不笑的時候就會顯得很凶,但之前薑大魚面對著薑小溪的時候,總是笑,笑起來就看不見下三白,五官也柔和下來。
現在他沒笑,看著薑小溪的樣子,仿佛被問了一句廢話。
薑小溪開始打磕巴:“那個……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摔下來的?”
當然記得,為了護著眼前這個人,為了怕他摔著,哪怕受一點傷也不行,所以自己墊在下面摔下來了。
魏啟東的記憶清晰、條理,並且有邏輯,他清楚記得每一件事,失憶之前的,失憶之後的。自己如何到的多魚島,在多魚島上發生了什麽,當時是怎樣的心理狀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找不到共鳴,或者說無法共情。
多魚島上的薑大魚仿佛是個陌生人,而他,魏啟東,冷眼看著那個叫薑大魚的人做的一切,就是無法產生共情。
薑大魚熱愛多魚島,薑大魚喜歡薑小溪,這些魏啟東都知道,但無法感同身受。
就像冷眼旁觀著鏡子裡的一個自己長得一樣的人,做著一些奇怪的事。
他明白薑小溪的意思,所以他說:“我都記得。”
然後看著薑小溪似乎松了一口氣,又有點小小的雀躍起來。他總是很容易就開心,也很容易滿足。
“那……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