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再傷害你,”李既白輕輕重複道,“這些人裡面,包括我。”
是嗎?可是縱觀林深的受傷史,最重最痛的傷口哪一個不是李既白親手賦予的,現在卻又來這麽說。
林深心裡湧出淡淡的嘲諷:“那我什麽時候能出去?”
趁李既白情緒穩定,林深決定再試試他的底線。
果然,李既白臉上浮出的那絲不悅加重:“現在你不能出去。”
試探無果,林深又沉默下來。
李既白剛剛平複的心情又焦躁起來,自己做了這麽多讓步,也做了這麽多犧牲,怎麽林深就是隻想著離開呢?
“等你身體好一些,我會帶你出去走走。”李既白說。
這話等於沒說,比敷衍強不了多少。
林深又問,那我能見外婆嗎?
李既白輕歎了口氣:“不是不讓你見。她血壓高,心臟也不好,正在做治療。現在你們見面,她一激動,怕身體受不了。”
到時候你又怨我。李既白心裡補了一句。
“等她身體好一些,等你身體也好一些。我會安排你們見面。”李既白捏捏林深搭在床邊的手指,摩挲著,不肯放開。
林深垂下眼,藏住眼神裡的失落,拒絕再交談。
李既白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強求,隻說讓他好好休息,便走了出去。
有些事不能急,他們之間隔著太多心結,想要走向對方的路也還遍布荊棘,這些都需要時間和契機來打磨。
李既白存了長長久久的心,不敢再和之前那樣肆意妄為。他心知自己唯一的籌碼是林深還愛著他,雖然行為表現上是抗拒,但內裡依然有愛,他不能再消磨林深所剩不多的愛意去賭上將來。
就像不能用林深的自由去賭兩情相悅攜手終老。
因為林深一旦恢復自由身,大概率是不會回來的。所以他只能慢慢磨,慢慢等,等25歲的林深重拾18歲時的堅定和期待。
羅毅在陽台上默默抽完一支煙,估摸著兩人談得差不多了,才慢騰騰敲門。
李既白坐在沙發上,疲憊顯而易見,打個手勢示意羅毅有話快說。羅毅瞥一眼沙發側後方,那裡有一道暗門,和米白色牆壁融為一體,牆壁後面是個小套間,林深就被關在裡面。
既然李既白不回避林深,羅毅也就直說了。
“魏啟東的人查到了林深最後出現的那個小島,剛才已經去了。”羅毅說,是魏啟東親自去的。
林深被帶回來的事一直對外封鎖消息,外邊沒人知道。李老爺子收買了李既白一個司機,得知李既白從一個小島上帶回來一個人,並且秘密關在自己房間裡,進而推測出那人就是林深,這才借著醫生針灸的契機殺人。
李既白處理了司機以後,整棟宅院裡都重新換了人,除了蘇姨。蘇姨心疼林深,也斷不會出賣李既白,所以羅毅他們後來也不避著她。
魏家顯然不知道這其中變故,魏啟東比李既白晚一步發現林深蹤跡,最後出現在一個連地圖都找不到的小島上,這便立馬火急火燎地趕過去了。
“他帶了幾個人去?”李既白問。
“三個人,不多。這次他們打著考察項目的名義出門,然後中途離開換了方向。從目前掌握的信息看,目的地就是小島。”
李既白臉上掛著笑,眼神卻很冷:“既然他那麽想去,那我幫幫他。這次去了,就讓他在島上待一陣子吧,不用著急回來了。”
魏啟東。
這個人是李既白和林深之間的一道疤,深可見骨,永不痊愈。
一個是施暴者,另一個是始作俑者,很難分得清誰的罪孽更重一些。所以李既白能做的,只能是在林深面前裝作若無其事,在背後竭力彌補。
他曾經做了這輩子最錯的一個決定,他希望他愛的人看在他努力彌補的份上能真正忘記和原諒。
羅毅很快領命離開。
李既白許久之後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暗門旁邊,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阿深,所有傷害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這裡面,也包括我。”
他閉著眼,額頭貼在門上,虔誠而落魄。
這一刻,所有他犯下的錯都反噬回來,加倍落在自己身上。
常年氣候濕熱的城市,入秋也只是微涼。
林深裹上衛衣和風衣,被包得嚴嚴實實,李既白才攬著他的肩坐電梯下來。他心裡腹誹,自己不是孩子也不是病人,卻非要這種樣子出門,實在是無語。但因為這是被關了這些日子以來頭一次出門,他不敢說出來,生怕另生枝節——萬一李既白一不開心又改變主意。
他也不問要去哪裡,只是被動而順從地跟著李既白下樓、坐車,駛出山莊。
晚上八點的夜空很亮,空氣乾淨清爽,車子在一條僻靜的道路上行駛,看起來並不像要開進市裡的意思。他冷靜卻貪婪地看著外面的風景,心裡生出一種自由彌漫在指尖,卻怎麽也抓不住的空虛。
他在看風景,李既白在看他。
兩個人心裡想的或許一樣。
李既白挨得他很近,幾乎要把他抱在懷裡,林深不適地動了動。李既白便有點不高興,但臉上依然看不出喜怒:“你也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裡。”
“好。”林深垂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瞳仁,沒什麽情緒地問:“你要帶我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