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依然過著暗無天日的囚禁生活,只是和以前相比,李既白溫柔了些,因為心裡有了恐懼,有了忌憚。
李既白去了一趟南城李家老宅。
李蓄去機場接他,幾次欲言又止。李既白不耐煩:“有話直說。”
“哥,爺爺這次……”他斟酌了一下,才說:“他身體不好,你別氣他了。”
“我不氣他的前提是他別惹我。”李既白話說得無情,這就氣成這樣,以後不得氣得和自己孫子拚命。
李既白這人從小感情淡漠,是非曲直看利益,原則底線看心情。李蓄不指望爺爺能用親情和利益打動他,畢竟林深是他的死穴,動了林深,李既白沒有情面可講。
他才不管什麽為了李家為了給大伯報仇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李蓄自己,一個是他家人,一個是他好友,他無能為力。
老宅裡一派肅穆凝重,自從李清洛一家出事後,老爺子情緒起伏很大,整個老宅裡的人都如履薄冰。管家在門外候著,聽書房裡傳來一聲脆響,是茶杯砸在地上的聲音。
“你,你立刻把人處理了,我不想再說一遍。你大伯和你兩個兄弟屍骨未寒,你卻把人藏在家裡。”李子豐用力敲著桌面,發泄自己的憤怒和不滿。地上一片狼藉,李既白就站在不遠處,身形筆直,頭微垂,但就是不表態。
“咳……咳咳……林深必須死!”李子豐被他的態度激怒,抬頭又想把手邊的東西砸出去,被李蓄眼疾手快攔住。
接踵而至的打擊徹底擊垮了他衰老的身體,然而更讓他憤怒的是,望合現在的實際控制權已經在李既白手裡,很多事悄悄變了風向,李家龐大的商業巨輪已經不是由他說了算。他這個向來不太親近的孫子,比他想象中更難纏更不近人情。
“您早就知道林深在我那裡,所以安排人要殺他。”李既白看著眼前垂暮的老人,因為喪子和喪孫的打擊,讓他的衰老頹敗變本加厲。“他是我的人,要怎麽處理是我的事。老爺子,我希望您還是不要插手了。”
老爺子腥風血雨了這麽多年,沒想到在人生最後階段卻被自己親孫子挾製,幾乎被氣得一口氣上不來。
“你以為提前找到人藏起來,就沒人知道嗎?”李老爺子厲聲質問,“我還沒死!”
“你為了一個男人,對親人的血仇置若未聞,你,你不孝!”
“親人?”李既白臉上露出一個疑惑的笑,很淺,轉瞬即逝。
“您從小就教育我,利益關系才是最牢不可破的關系,親情、愛情、友情這些東西,都可以為了利益讓步。您當初也是為了利益逼著我爸和我媽結婚,我媽還躺在醫院的時候,您就讓我爸去約會合作夥伴的女兒。後來我媽沒了,您覺得虧欠了自己的小兒子,讓他跟不喜歡的人結婚讓他受苦受罪了,於是放任他去瀟灑玩樂。”
“那您有沒有想過,我媽也受了多少苦多少罪呢?”
“我從小就被您當繼承人教育,您把對兒子的期望放到我身上。這我沒意見。我姓李,自然要承擔責任。”
“我做事不講情面隻講利益,在我眼裡感情這種東西就不值一提。這不就是您當初想把我培養成的樣子嗎?”
“現在您跟我談親情,對不起老爺子,我不認為已經死去的親情值幾個錢。大伯一家犯罪在前,鹿家報仇在後,邏輯清晰,也沒有牽連無辜,我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
“況且,現在望合和鴻百都在我手裡。我不覺得到現在了,李家還有人能掣我的肘。”
“所以,怎麽處理我的人,”李既白看著面前已經頹然坐下的老人,一字一句地說:“我說了算。”
李既白慢慢走到李子豐身邊,他的袖口被剛才潑過來的茶水濺濕了一小塊,質量上乘的面料上還沾著一小根茶葉,拿下來,放在食指拇指之間揉搓著,臉上甚至掛著一絲笑,看得一旁的李蓄膽戰心驚。
“哥,”李蓄上前一步,一手護住老爺子,有些著急地說:“哥,爺爺身體不好……你,你冷靜點。”
李既白看了看李蓄緊繃的神情,沒理他,徑自拿起桌上的壺倒了一杯茶,往李老爺子那裡推了推。“我知道其他叔伯在您這裡說了不少話,他們出於什麽心態,您心裡清楚。”
“老爺子,您找人下毒這事,”李既白面色冰冷,一字一句地說,“他沒事,所以這次就算了,但沒有下一次了。”
“如果還有人企圖進我家,我不介意把國內所有生意關門,讓其他人知道真正沒有了親情之後的下場。”
李既白當天晚上就回了T國。走之前,他挨個兒敲打了一下李家其他還有想法的人。老爺子也以身體不好的名義,再次被送進療養院。
李家這邊暫時被他壓下了,但是還有好多隱患未除。
躲過一場謀殺,誰知道還能不能躲過另一場。盡管他放了話,但老爺子不會就此罷休,李家其他人也會借此機會想把他拉下馬。若想把人放在百分百的安全境地,還有很多事要做。
林深。
李既白坐在返程飛機上,看著窗外白雲蒼狗,反覆將這個人的名字在唇齒間細細咀嚼。
一場生死,已讓他看透自己心中恐懼。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利益得失和悲歡離合,而他李既白,隻想剝開前路漫漫無意義的荊棘,去牽住那個從18歲就陪著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