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懷僵著臉問:“什麽時候的事?”
路清塵像犯了錯的孩子,小聲說不記得了。
沈君懷轉頭又問醫生:“怎麽治?”
醫生被沈君懷的臉色嚇到,心想又不是絕症幹嘛這麽凶。於是輕聲解釋道,左耳骨膜破裂過,雖然後來自行痊愈了,但因為沒有經過正規治療,所以導致聽力受損。接下來需要手術治療,治愈率還是很高的。
沈君懷臉色略略緩和下來,謝了醫生,便帶著路清塵出了醫院。
一路走到停車場,沈君懷沒再說話。路清塵腳有傷走得慢,沈君懷順著他的節奏,在前面牽著他的手慢慢走。等到終於坐進車裡,沈君懷沒有著急點火,摸出煙盒和火機,說:“我去抽顆煙,你在車裡歇一會兒。”便開門下了車。
他語氣平穩,臉色如常,如果不是路清塵清楚他的每個微表情和小動作,根本不會看出來這個人在強壓著怒火。
路清塵看著他走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熟練地點起一顆煙,煙霧繚繞,看不清他的臉色。其實他們見面以後這幾天沈君懷都不再抽煙了,因為路清塵聞到煙味就會咳嗽,嗓子裡像糊著一層漿糊,他之前曾有幾次撒著嬌抱怨過,但是沒什麽效果,不被在意的人撒嬌只會讓人覺得可笑吧,所以路清塵再也沒有說過一個字。但是這次見面之後,沈君懷一顆煙也沒有抽過,路清塵一度以為他戒煙了。
他看著沈君懷抽完一顆煙後,在樹下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又摸出一顆煙,但只是拿在手裡沒有點著,他似乎沉思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隨後將手裡的煙盒和火機都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等他再坐進車裡,身上沒有多少煙味,剛才緊繃的氣勢也有所松懈。
他沒有啟動車,沉默地坐在駕駛座上。良久,他低低笑了一聲:“剛開始,你覺得聾了也無所謂,就算我知道了也不在乎。”他抬起頭,看著路清塵的眼中情緒太多,壓住了瞳仁原本的顏色,“現在,你覺得我知道了也沒什麽意義,說不定還會難過自責,所以能躲就躲。”
“路清塵,你這麽為我考慮,我是不是該說謝謝你。”
“明明是別人傷害了你,為什麽要躲起來的卻是你,明明是我的錯,為什麽害怕的卻是你。”
“你看,我以後都會活在悔恨中,因為我的愛人被人傷害,我不但不救他,還把他一隻耳朵打聾了,甚至逼得他自殺、流浪,無家可歸。”沈君懷眼睛通紅一片,臉上恨意不再掩飾,有淚沿著臉頰滾下來,他抬手擦了一把,繼續指控自己:“所以,你就不要原諒我,讓我一輩子活在悔恨中吧,然後用一輩子補償你。”
第33章 想始亂終棄甩了我?
路清塵僵硬地坐在副駕上,兩隻手緊緊扣在一起,捏起的骨節泛白,卻不及他的臉色更白。他從未見沈君懷哭過,如今卻在這個陌生的小城,為了一件一年前的事在哭。
很奇怪,他心裡除了害怕,沒有太多情緒。能讓他害怕的東西很多,但在眾多繁雜的原因裡,害怕沈君懷為此難過自責,確實排在首位。
就算他們已經走到結束,將來沒有結果,他也不願意沈君懷在自己參與的這段旅程裡,留下不美好的回憶。他曾經捧在心頭的人,該過得肆意瀟灑才對。
“我聯系了平洲的醫院,我們回去做手術。如果你還想回啟智,等你恢復好了我們就回來。”沈君懷情緒失控隻持續了短暫的一刻,之後就冷靜下來,有條不紊安排下一步的計劃。
“君懷,”路清塵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的樣子,他躊躇了一會兒,好在沈君懷極有耐心地等他說。
“你不要著急,剛才醫生說過,耳朵在哪裡都可以治,而且都能治好。我,我不想回去了,想留在這裡……”他說完極快地瞥了一眼對方,看沈君懷臉色平靜,並沒有想象中的生氣,這才又說:“我沒什麽本事,胸無大志,隻想有個可以容身的地方。你……你安心回M國吧,如果想見面,可以隨時來看我,也是一樣的。”
“想你就可以來看你?看到直到不想你了,我們的關系就到那時候為止,你是這麽想的吧?”沈君懷問。
“你給了我5年,我很滿足了。以後……以後的事情再說好不好……”路清塵答非所問,但這和回復“是的”意思也差不了多少。
沈君懷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的情緒又要翻湧,他本能去摸煙,這才想起來煙和火機剛才都被他扔了。他以為自己內心已經足夠強大,但現在的路清塵就是有能讓他瞬間發狂的本事。
“我們在一起5年,你離家出走一年,算起來都快到七年之癢了。怎麽,你玩膩了之後,便想始亂終棄甩了我?”沈君懷一攤手,整個身子仰在椅背上,冷笑著給旁邊的人扣了一頂大帽子。反正說什麽都不行,怎麽表態都不信,那就乾脆破罐子破摔吧!
路清塵被他的話驚呆了,愕然抬頭看他,嘴巴微張,眼睛瞪起來圓溜溜的,像一隻被獵人當頭逮住的小鹿——他顯然沒想到正襟危坐了30多年的沈教授,能說出來這樣的混帳話。
沈君懷接住他的視線,定定看了他一會,突然噗嗤一聲笑了。胸口湧起的火焰迅速熄滅,他抬起手,輕輕彈了一下對面人的額頭,說了一句“真傻”。
路清塵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