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盛松陽大抵也猜測過一些,他想著多半會與樓遠遠的成長經歷有關。這是樓遠遠第一次明確對他講拒絕,說不挫敗是假的,盛松陽難免也會有“原來我在他心裡沒有那麽重要”這樣的想法。
“可以。”盛松陽自然不會逼他,他掩藏好有些失落的情緒,松開手拎起書包,隻留給樓遠遠一個背影,“我下去一趟,你在房間裡等我。”
盛松陽松開手時樓遠遠還愣了一下,掌心裡的溫度消失得太快,樓遠遠機械性的合上手心,仿佛要把那些失去的溫度握在手裡。
房門輕聲合上,樓遠遠還顧不上思考盛松陽這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書包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這個手機是盛松陽給他的,現在落在了樓遠遠手裡,而會給他打電話的只有兩個人——盛松陽和沈單單。
他想當然的以為是沈單單,因此火急火燎的把手機找了出來。而手機屏幕上卻顯示著一串陌生號碼,他看著這串號碼,總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急促的振動聲響仿佛在昭示著對方焦躁的心理狀態,樓遠遠腦子還沒回過神,手卻已經劃開了通話鍵。
“喂!——”
尖銳的女聲混雜著吵嚷的背景音傳遞了過來,樓遠遠怔愣片刻,才不確定的詢問:“姨媽?”
“樓遠遠?!”那些憤怒猶如實質,隔著一部手機清清楚楚的傳到了樓遠遠耳朵裡,“是樓遠遠吧?!太好了我正要找你呢!”
“有什麽事嗎......”樓遠遠有些出神,他在思索為什麽姨媽會知道這個屬於盛松陽的號碼。
這句不輕不淡的詢問好似一團火焰,澆在了本就氣急敗壞的女人身上:“樓遠遠——!我們家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就是這麽對我們的?!你知不知道翁皓今天放學的時候差點被車撞到?!”
“啊——”樓遠遠驚訝的發出了一個單音節的感歎詞,他能知道什麽?他都好幾天沒去學校了。
“媽——是樓遠遠?!”
“是!”
受了驚嚇的翁皓立刻奪過手機,劈裡啪啦的開始辱罵:“樓遠遠!你這個掃把星!如果我今天被撞死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呸呸呸!你這孩子別瞎說!”
“媽——手好疼——”
“姨媽......”樓遠遠覺得嘴唇有些乾澀,“翁皓怎麽了?”
“你還有臉問?!”那尖利的嗓音仿佛繃緊的弦,樓遠遠的耳朵被磨得生疼,“你自己留下的爛攤子為什麽要我家翁皓給你承擔!”
“什麽爛......”
“那個鄭錫你是不是認識!翁皓跟我講就是他推的他!翁皓放學路上等紅綠燈,他直接把人推出去了!要不是那輛車刹車及時......唉哊我的心——氣死我了!”
“媽!你跟他廢話什麽!”翁皓埋怨的聲音響起,“樓遠遠!你不要以為不上學就可以萬事大吉了!我今天必須要看到你跪在我家門口!要麽你站在大馬路上也讓我推一遍!”
“你真的是掃把星!我要是你早就沒臉活著了!”
樓遠遠什麽都沒說,任由電話裡的母子叫罵。老實講叫他說他也說不出一個字,因為他此刻的腦袋好像灌進了膠水,黏黏糊糊全攪在了一起。
恍惚間周圍那些喧嘩的聲音統統消失了,姨媽停頓了一瞬,用一種十分奇怪的語調質問他:“樓遠遠,當初死的人為什麽不是你啊?”
那些幻象的美好如同鏡花水月,輕輕一碰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徘徊了一圈,發現自己原來仍舊身處地獄。
有些人是注定不可以幸福的,比如他樓遠遠。
第37章
大概在樓遠遠三歲的時候,他還是和普通人一樣,擁有過完整的家庭的。只不過這句話用上了過去式,說明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那應該是一個天氣不太好的陰天,樓遠遠的父母帶著他駕車去外面遊玩,而途中卻被一輛不長眼睛的大卡車撞了個底朝天。之後報紙刊登出來的新聞簡略的概括了整件事情——父母雙亡,而三歲的兒子卻奇跡般的活了下來。
假如盛松陽看到這篇報導,他約莫是會生氣的,因為新聞的標題用上了很意外的口吻,仿佛在責備這個三歲的孩子是不應該活下來的。
可是當時沒有盛松陽,樓遠遠也只有三歲。他的的確確變成了一場意外,意外的變成了孤兒,意外的被迫寄人籬下。
其實樓遠遠對那段記憶是很模糊的,三歲的孩子本來就很不容易記事,更遑論這種滅頂的絕望。出事之後他接受過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但遺憾的是從事情發生的那個瞬間開始,樓遠遠的記憶便已經發生了斷層。
心理醫生陳述這是創傷後應激障礙,而有些人更願意解釋成為選擇性遺忘。
大家都覺得這對樓遠遠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孩子太小了,他不可能背負著這樣的苦痛過一生,也絕對不可能健康快樂的長大。既然他的記憶被留在了那個陰天,那應該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公安部門很快把這場車禍結了案,這對他們來講也是一個結局,可對樓遠遠而言,他的苦痛才剛剛開始。
他失去了那些溫暖的關懷,失去了可以快樂的權利,他被永生的套上了一副枷鎖。很多那些對他抱有同情的人都忽略一件事,如果說這場車禍是天災,是意外,樓遠遠僥幸躲了過去,那接下來面對他的便是他躲不過去的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