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灼手裡的筷子一下沒拿穩, 有一支掉到了地上, 他沒去撿, 而是,把沒掉的那隻放回了餐桌。
譚溪問:“怎麽了嗎?”
許灼搖頭,“沒什麽胃口。”
譚溪以為他是鬧小孩子脾氣,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事,媽媽去找服務生再要一雙筷子。”
許灼卻躲過了她的手,賭氣般地道:“你拿來了我也不會用的。”
譚溪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二人沉默良久,最後還是譚溪側過椅子,面對著他,“小灼,媽媽要是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你能告訴一下媽媽嗎?”
許灼抿了會兒唇,方道:“媽媽,你隻記得弟弟喜歡吃菠蘿包?你記得我喜歡吃辣嗎?”
譚溪渾身一震。
和媽媽許久沒見,許灼原本不想說這些不開心的話,可是他堆積了一路的情緒,這不小心掉落的筷子,成了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許灼攥緊衣擺,“媽媽,你知道我過敏都是幾天前的事了嗎 ?我要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
你今天可能都見不到我了吧。
譚溪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許灼直直地盯著面前的菜品,“你來B市,也沒提前和我說。我還天真的以為,你是想和一起過年,想給我個驚喜,結果是為了迪倫才回來的。”
他嘲弄地笑笑:“是啊,也沒必要提前和我說,畢竟見我也只是順便。”
譚溪被他這句話刺得心裡一痛,正要解釋,許灼卻打斷了,“你移民,這麽大的事,也不告訴我,還要我問你才說。”
他掃了眼身邊琳琅滿目的購物袋,“你總是給我買很多很多東西,給我用不完的錢,我真正需要的,是它們嗎?”
說到這裡,許灼的話語甚至帶了鼻音,他別過腦袋。
譚溪默了一會兒,方才黯然道:“沒有注意到你的感受,是我疏忽了。移民這事沒有和你說,是因為我覺得國籍並不會影響我們倆的關系。我們見面的時間有限,媽媽喜歡聽你說自己的生活,這點小事提和不提沒什麽關系,並不是有意瞞著你。”
她的手搭在許灼的肩膀上,“如果不是你要拍綜藝,媽媽一定就把你帶回國外一起過年了。”
許灼躲開她的觸碰,“為什麽每次都是我去?不是你來?”
譚溪的眼眶有些發紅,深呼吸後方道:
“小灼,你爸爸走得早,你爺爺家對我們娘倆不管不顧,憑著我在圈內的一些人脈,勉強把你拉扯大。你高二那年認識的你叔叔,我才慢慢能從你爸爸已經離開的這件事實裡走出來,我很珍惜和感激現在和他在一起的國外生活,好像什麽都很好。只是……你不在我身邊,是我唯一的遺憾。”
許灼望著她,強忍鼻子的酸意。
這時,譚溪的電話進了一則視頻申請,她看了眼,沒有接。
許灼說:“你接吧。”
譚溪方才摁下接聽鍵,迪倫可愛又圓潤的臉撐住了整個屏幕,“mom!我想you!非常!”
迪倫從小學習雙語,但中文說得少,所以不是特別利索。
譚溪對著他笑笑,問他今天有沒有畫畫,迪倫當即把自己的蠟筆畫舉到鏡頭前,給媽媽展示,說自己畫的小花,小狗,今天天氣不好,沒有畫雲。
許灼看著他們倆的親昵對話,覺得無形中仿佛有一道冰冷的牆壁將自己隔絕開來。
迪倫指了指畫中他旁邊的高個男孩,“mom!this is 哥哥,我要see哥哥,where is哥哥?”
突然被點名的許灼,呆了瞬,渾身僵硬。
譚溪看了眼許灼,覺得他此時恐怕不想接電話。便和迪倫解釋說哥哥去洗手間了,以後再和他通電話。
迪倫看上去很失落,對著鏡頭親親,“mom,你今天還pain嗎?我給你呼呼。”
許灼聞言,眉頭蹙起。
譚溪又和小兒子聊了幾句,哄他去睡覺了,方才掛掉電話。
許灼忍不住出聲詢問,“你哪裡不舒服嗎?”
譚溪說得很輕松,“就前陣子做了個婦科的手術,女人到了這個年紀,總是有些小病小痛。所以媽媽最近吃得比較清淡,怎麽會不記得你愛吃辣呢?我們小灼喜歡吃火鍋,還很喜歡吃川菜店裡的冒毛肚。”
許灼愣了愣,隨後頭埋得很低,“媽媽,對不起。”
原來媽媽前陣子也生病了,他也不知道,如果他責怪媽媽對自己的疏忽,那麽他自己也沒做到對媽媽的時刻關心。
難受、內疚瞬間浮上了他的心頭。
譚溪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小灼,媽媽從來沒有怪過你。 “你對我來說,也一樣重要,只是人生每個階段有不同的活法,我是,你也是。”
飯後,許灼親自把譚溪送回了許宅,他沒有進去,以還要錄製為由直接離開了。
他將車停靠在宅子門口的路邊,給陳其亮打了通電話:
“亮哥,你明天能幫我送媽媽去機場嗎?”
許灼不想面對這樣的離別場面。
他對媽媽的話深信不疑,媽媽怎麽會不愛他呢,剛才只是控制不住地發了些脾氣。
可是更多的是無力,只能看著對方漸行漸遠。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習慣了報喜不報憂,可是家人不就是該分擔喜悅和痛苦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