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偉平又給俞知年打電話。對方的聲音聽著就沒什麽精神,老人家輕輕歎口氣。
“俞知年不是輕易就會交真心的人,這回,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肯定是難過了。”
南偉平問,“……你的私事辦完了嗎?現在在哪裡?”
俞知年看了看四周,“……辦完了。在路邊。”
“你發定位過來,我讓南璟過去接你。你今天就在家裡休息一下吧。”
不用看手表,也可以知道現在還是上班時間。自己真是太不專業了。但他也知道,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心空了一個大洞,風嗖嗖呼呼地從四面八方穿堂而過,他搖搖欲墜。
“謝謝南律。”俞知年低頭。
“知年,路還長,振作起來。”最後,南偉平給他打氣。
結束通話,俞知年用手輕輕蓋一下眼睛。
他就像一只在安穩的籠子裡過久的鳥,看似漂亮自信可以贏過其他的鳥,但也就這樣了;更大的外力襲來時,它就會被打回原形,弱小無助,瑟瑟發抖。這樣的他,跟肖意馳比起來,真的差太遠——肖意馳嘻嘻哈哈厚臉皮的樣子,看起來事事都得他在背後操心,但動起真格來,心胸與氣魄非常人能及。
“老大?”南璟的車子已到,他按下車窗,看向俞知年。
俞知年聞聲抬眼,見是南璟便點點頭,上車。
路上,南璟看後視鏡,不無擔心,“老大,您還好嗎?”
“嗯。”俞知年正放空地看著街景。
南璟掂量一下,老實道,“您和肖記者在大堂談事情,被人拍了視頻傳開,我們公關部在乾活了。”
俞知年轉頭看他,“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拿出手機操作,“我和公關部說一聲,對外聲明是我個人私事就行,別浪費人力物力。”
“您和肖記者究竟是”後視鏡映出南璟探詢的眼神。
“情侶,以結婚為前提的那種。”他早該給他名分的。
南璟眨眨眼。雖然猜測得八九不離十,但親耳聽見,震動還是很大。隻恨他沒有多余的手可以立馬在討論群裡發證實帖!他小心翼翼往前一步打探,“那你們……發生什麽了?”
“……沒事,我們好好兒的。”俞知年回應。
是的,他們好好兒的。肖意馳回來,他會向他表白,跪地求婚,然後他們快快樂樂地永遠生活在一起。
只是今晚,注定是一個未眠夜。
深夜,俞知年坐在電腦前,點開肖意馳發表獲獎感言的視頻鏈接。那是他唯一一個公開視頻。
畫面中,肖意馳身穿西裝,頭髮打了發蠟,面帶微笑,自信從容地面對鏡頭致謝。
他所獲的獎頗為小眾,是由國外一個記者組織頒發的。
這是俞知年第二次看這個視頻。他這次注意到肖意馳手腕上兩次一閃而過的那隻手表應該是百達翡麗。
但這比不上重聽一次他所說的內容來得震撼。
他用英文說,“人本能地對死亡有恐懼,我並不例外。讓我堅持下來的,是我在戰地裡看見的那些平凡而又偉大的生命。苦難降臨在他們身上,他們沒有選擇。有的人活得很痛苦,有的人活得很麻木,有的人活在苦難裡帶著希望,有的人在苦難中尋找意義與快樂,還有的人奮起與苦難作鬥爭。我在他們身上,以不同的角度,活了一遍又一遍,體會了一遍又一遍或者蒼涼的、或者豁達樂觀的、或者寧死不屈的人生——一最終,這些都成就了現在的我。
“這個獎,不僅僅代表我本人,也代表了疊加在我身上的人生。若問我是否有過歇斯底裡的時候,有的。正是他人身上一點一點的美好在我體內逐漸沉澱下來,幫助我抵抗了巨大的焦慮與虛無。在我之後,必將還有許多記者前仆後繼,我希望自己也能成為別人人生裡的一份經驗。最後,請允許我以母語作結。
“謹以偉人一句話,與諸君共勉——在堅冰還蓋著北海的時候,我看到了怒放的梅花。”
說完,肖意馳鞠躬,會場上響起熱烈的掌聲。
俞知年看著畫面裡的他。
如果人的出生與死亡都是孤獨的,那愛的意義是什麽。
欣賞他,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可能還不是愛的全部意義。以他為榜樣,為力量來源,讓自己變得更理解、更包容、更充實、更強大,磨掉身上不必要的棱角,留下必要的深深插入土裡,深到足以抵禦往後的狂風暴雨,守護自己與重要的人一愛,這樣一種改變的過程,是需要英雄氣概的。
回到臥室,俞知年在床上躺下,身旁一側空蕩蕩。他轉頭,看了一眼椅子上的史努比。
老朋友,謝謝你過去那麽多個夜晚的陪伴。從現在開始,我會學會這樣慢慢入睡。
旁邊的他,會陪著我。
第二天,俞知年來到律所。
開早會前的幾分鍾,相熟的同事湊近問,“知年,聽說你對象之前是戰地記者?”
俞知年點頭,“是的。”
雖然不知道討論群已經聊成什麽樣子,但肖意馳是他另一半的身份已然坐實,那其他的俞知年也無所謂了。
見他態度坦然,同事便放開膽子,豎起拇指,“這個職業了不起啊!”
俞知年笑一笑,“誰說不是呢?”
“你們怎麽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