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燕也然的愛是他的平衡木。
那時江棄的矛盾, 來自於他既渴望被燕也然愛, 又害怕給不了配得上燕也然的生活。
現在,那根鋼索沒有了,江棄腳下一路坦途。他的物質生活充沛得可以讓燕也然過上最好的日子。
可他卻仍然有種隨時墜落的錯覺。
因為江棄最怕的事情被印證了——
燕也然的十八歲,因為愛他,得到的是挫骨揚灰的結局。
他們的過去未有善終, 他們那十年滿目瘡痍,將自己搞得狼狽, 一切皆是因為江棄。
……
一路上車子不斷加速,風從窗戶縫隙刺進來, 像刀片凌遲著江棄的眼睛,一陣陣乾澀的疼痛。
可這樣的時候,江棄竟然還分神地想,如果燕也然在旁邊,是不是又要用那種認真的眼神看著他,對他說:江棄,不可以超速啊。
於是江棄真的就慢了下來。
還有不到兩公裡的距離,江棄卻撥通了燕也然的電話,揚聲器擴大了燕也然軟糯的笑意,充斥著整個車廂。
“喂,江棄。”
好像聽到燕也然的聲音,江棄心裡的慌亂才得到一些安撫。
“我快到了。”
燕也然那邊好像很安靜,江棄聽得見他走路的聲音:“那我去門口等你嗎?啊,你要走停車場。那我回家吧,我買好了菜,你等下幫我一起哦。”
“好,一起。”
“你累不累呀?”
“不累。”
“哦……”
燕也然走得很慢,腳跟在地面輕微摩擦著,那一點點聲音透過電話刮擦著江棄的耳膜。他跟江棄說,“你剛下飛機嗎?我看到你給我打了好多電話,我不是故意不接的,我……我沒看到。”
“嗯,沒關系。”
江棄現在很謹慎,他怕說得太多,再嚇到燕也然。
燕也然把那些過去藏得很好,他不想讓江棄知道。
可江棄沒有辦法做到完全掩飾自己的情緒,因此只能少說話。
時間一點點過去,燕也然那邊傳來了電梯門打開的聲音。
“江棄。”
“嗯?”
“不掛電話嗎?”
“就這樣吧。”江棄說,“我想聽你的聲音。”
“可是電梯裡沒有信號,待會兒它可能會自己掛斷。”
“沒關系,我會再打過去。”
-
江棄回去的速度很快,要不是樓層太高,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直接跑上去。
因為在電梯裡等待的那幾秒,他感到很緊迫。
好像這雙腿不朝某個方向狂奔,他就沒有辦法安寧。
打開門之前,江棄卻又停頓了片刻。
沉下呼吸,收斂表情,做出一切安穩如常的樣子——這是燕也然希望的。
燕也然想要像所有事情都沒發生過那樣活著。
是江棄逼他面對。
打開門的時候,江棄看到正在廚房忙碌的燕也然。他好像這一刻才完全注意到了燕也然的全部。
不再只是死盯著燕也然的眼睛,想要從中確認他的真實性,或是試探燕也然對他的感情是否如初。
江棄現在能看見完全的燕也然,屬於這一刻的燕也然——
他正穿著一件淺粉色的兜帽衫,被洗得褪了色,胸前巨大的兔子印花也斑駁皸裂,有一隻耳朵只看得到輪廓,殘破得很怪誕。
燕也然每天都這樣穿,他想藏住的一切早已暴露。
如果江棄好好想想,其實是可以記起來的——
那天燕也然說要去上班,他給他買了一套正裝。那時候燕也然的驚喜和小心,並不都是為了面試。
江棄說不合身的時候,燕也然很緊張地看著鏡子。
他其實不是怕江棄說不好看,他不在乎好不好看。他只是怕江棄收回。
他想要自己看起來嶄新一點。
為了上班,換上一套乾淨整潔的新衣服,不用擔心它被弄髒,因為他要待的地方是那種寬敞明亮的辦公室。
那時候燕也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接近了一些,也感覺十年並沒有剝奪他太多的未來。
但江棄並不知道。
江棄那時候只在乎燕也然的笑是不是真心,隻擔心燕也然會不會跑掉。
他們在不同的危機中各自不安。
“你回來啦。”
江棄出神片刻,就被燕也然喚回思緒。
看到他回來,燕也然抬頭和他打招呼,是很開心的表情。
水池的水沒有聽,燕也然的手還在忙活著,打完招呼就埋下去繼續乾活。
他不再像之前一樣,如同等待晚歸的主人,會很明顯搖著小尾巴地撲到江棄懷裡。
但江棄並沒有為此遺憾。
這次換他朝燕也然趕去。
江棄身上帶著連日奔波的風塵仆仆,他的唇邊有一圈隱約可見的疲憊的青茬,但眼神卻脫離了幾個小時前的頹唐。
當終於抱住燕也然的時候,江棄卻又不敢用力。
他克制著自己不要弄痛燕也然,手臂在幾次想要收緊的時候,予.Yankee極力地停在原地。
這個擁抱顯得不那麽激烈。
但江棄的心臟卻跳得像是爆炸的火苗,四濺著燙傷人的火星。只是不知道燕也然是否感覺到。
“然然,我很想你。”
江棄在路上也設想過應該怎麽和燕也然開口,如何告訴燕也然他已經知道了那些被藏起來的過去,又該如何卸下燕也然對他豎起的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