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直逃避的燕也然,江棄只能循循善誘地教他:
“從我們的過去和你的過去,每一件事細數過來,直到今天,你從來沒有做錯過,一次也沒有。就算你想要還擊,也依然有你的底線,你從來沒有做過需要逃避的事。你看看我,好嗎?”
江棄的手緩緩撫上燕也然的臉頰,他們慢慢對視,他說,“不要低頭,然然,你永遠不用在誰面前低頭,尤其是我。”
或許是這樣追究到底的江棄太過強勢,讓燕也然終於進退失據,只能面對。
也或許,是燕也然逃了太久,再也沒有退路。
他在江棄的引導下,終於重新抬了眼。
可說出口的話卻仍然虛弱無力:“江棄,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啊?”
江棄還沒來得及回答什麽,就看見那雙眼睛瞬間湧出淚來。
“我就是很笨吧。人家都是吃一塹長一智,可我吃了那麽多虧,還是學不會。你是不是也在心裡想,燕也然這個傻子,十年了還是沒變聰明。我永遠在原地踏步,什麽教訓都教不會我……可是江棄,我沒有辦法,我做不到啊。”
江棄想要抱他,卻被燕也然的手輕輕抵住。
他只能忍著心疼,告訴燕也然:“你不笨,然然,做不出傷害別人的事不代表你笨,你只是很善良,也很勇敢。你什麽都懂,只是不想變得和他們一樣壞,你怎麽會笨呢?”
他伸出掌心,接住了燕也然不斷落下的眼淚。
可這話並沒有安慰到燕也然,他也沒能止住燕也然的哭泣。
燕也然的眼淚和他的情緒一樣,像是驟落的暴雨,在這一刻傾盆而起,再不能停。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所有人都在變好,只有我還停在原地……我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塌糊塗。”
他起先是抓著江棄的手,後來又抓住江棄的衣服,越說越泣不成聲,眼淚掉得特別厲害,
“我沒有你那麽厲害,我也變不成很厲害的人。我可不可以就只是,過回我以前的生活?我可以不當omega,我也不想要過多好多好的日子,你如果不要我,我會自己洗掉標記,我不會纏著你。我每天只要有吃有喝有個住的地方就可以了,不可以嗎?這樣真的就不可以嗎?”
他哭起來,就再沒能停。
江棄知道他需要發泄,因此並不打斷他,但聽到燕也然說這樣的話時,他頓時感到心臟在劇烈的疼痛,每一個字都像是往他的心臟上抽了一鞭子。
“我沒有不要你。我怎麽敢不要你?”
江棄忍得渾身發疼,他終於不顧燕也然的推阻,將人抱進懷裡。
他或許早有感覺,但這一刻才真的明白。
燕也然要的,從來不是一個厲害的靠山,不是一個跟在他身後,替他收拾殘局的人。
燕也然只是想要一個人陪在他身邊。
在他無助彷徨憤怒的時候,陪他面對。在他站在江河奔騰的大橋上時,拉住他的手。
燕也然要得很少。
但江棄卻沒能給他那一份安心。
他們從來不是不給對方機會,而是不給自己機會。
“然然,你不需要拚命的做你不想做的改變。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永遠做你自己,十八歲也好,二十八歲也好,你不需要和誰比,哪怕是你自己。你一直是這樣狠不下心的人,可沒有誰規定人一定要變得狠心。你不肯恨任何人,那就不必去恨,你既然沒有辦法變成壞人,就永遠善良。”
“然然,所有你不肯做的壞事,我來幫你,你不願意狠下的心,我來替你。你不用自己面對,我會永遠陪你,”
燕也然渾身都在發抖。
江棄說得太動人了,假使這是承諾,這世上沒有人不沉迷。即便這是謊言,燕也然也幾乎動容。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從江棄口中聽到這些,他很快陷入了意識的激烈衝撞中。
一個他很輕易被江棄動搖,想要投身於江棄的強勢與溫柔。
可另一個他在不斷警告自己:不要回頭,他不愛你。
燕也然最終選擇給自己一些體面,於是一邊抹著那永遠擦不乾的眼淚,一邊說:“我要一個人活下去,必須要做那些改變。”
江棄失手將他摟的太緊,手臂因過於用力,勒得燕也然喘不上氣:“不可能,我會和你一起。”
“江棄,你為什麽不肯承認,你十八歲的時候接受我,是因為受不了我的糾纏,如今選擇留下我,也只是因為同情或是責任。你把自己的余生拿去愛你值得愛的人,不好嗎?”
他們之間原本是一個哭一個安慰,在這一刻,忽然調轉風向。
燕也然的眼淚堪堪止住,江棄的眼睛卻猩紅一片。
他像是聽見了多麽可怕或不堪其辱的痛斥,肌肉緊繃,脖頸間青筋暴起,聲音在發狠中竟然隱忍著一些委屈:
“燕也然,你竟然以為,我這一生還能愛得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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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江棄設想過很多種他和燕也然的結局。
有時會停在十年前那個戛然而止的畫面。
有時又更早,會希望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給過燕也然回應。
但多數時候,他更想認命地去看一看燕也然後來如何了。
那些與他無關的後來,燕也然是不是過得尚算不錯。
江棄相信,燕也然沒有他,會過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