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也然對著他做了個口型,說:她在哭。
江棄眼瞼微微收緊, 目光冷淡,但手終究還是放下。
他已經了解了女孩兒的家庭氛圍, 生長環境,以及昨晚自殺的前因後果。
說實話,作為江棄這樣鐵石心腸的人,其實很難理解旁人在決定結束生命的那一刻會有怎樣的委屈。
因為江棄這輩子,不會因為委屈而自我了斷。
但他試圖理解。
因為昨晚站在橋上企圖自我了斷的人,還有燕也然。
他可以不理解這世上所有的人,但他一定會明白燕也然。
所以他勻出了萬分之一對燕也然的心疼,給到這個女孩兒,破天荒的對一個並不熟識的人露出了他難得的同理心。
江棄微微抬著下巴,一根骨節分明的手指不情不願地伸出去,戳了戳趴在燕也然懷裡的女孩,神色帶著一些生疏的溫和:
“我已經安排了青少年心理教育專家和你父母進行座談交流,我想他們應該很快能學會怎麽和你溝通。”
江棄說這番話的初衷,是想要告訴女孩兒,不用擔心她父母對她進行責備,因為教育專家非常有經驗,一定能妥善傳授他們一些和孩子相處的方式。
等女孩兒放下心來,也就能從燕也然懷裡離開。
結果江棄話音未落,那丫頭哭得更大聲了,哇的一聲,邊哭邊喊:“你出去!”
江棄:“什麽?”
人是他救的,醫院是他送來的,VIP室是他安排的,心理乾預和教育專家是他找的。
就算江棄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但他好歹幫了些忙。沒落得一句謝倒也罷了,現在竟然還要被趕出去?
可女孩兒顯然不能聽見江棄的內心,看他一動不動,乾脆轉過臉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江棄說:“我不要你找的什麽專家,我也不要和他們溝通。我誰都不要理,你出去!”
江棄並不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多數時候情緒還算穩定。
但是說到底,他本來就不是要當誰的救命恩人。
他眼裡只看得進燕也然一個人,他是救燕也然,順道救了小丫頭。
現在他能做的都做了,要和燕也然待一會兒,怎麽還輪得到一個外人來造反。
於是江棄黑下了臉。
他一不耐煩,燕也然就能很快發現。
一隻手越過女孩兒的肩,抓住了他的衣角。
於是江棄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隻下意識地抓住了燕也然的手,然後用目光詢問他怎麽了。
燕也然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管不管用,但還是小心試探著問:“我可以和她聊聊嗎?”
“……”
江棄很想問:聊什麽?你和她有什麽可聊?我們呢,我們還沒聊完。
可他本質並非一個無理取鬧的人。
他當然知道這女孩兒剛經歷了自殺,內心正是動搖脆弱的時候。他不可能去說什麽刺激她的話。
更重要的是,燕也然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好像如果江棄不答應,那麽這個房間裡的三個人就要分成兩派。
一派是相依為命的兩隻孱弱病貓。
一派是拉著冰山黑臉的冷酷凶神。
這下江棄直接從救命恩人,變成壞蛋。
“知道了。”他最終只能是歎了聲氣,頗為無奈地對燕也然說,“有事要叫我。”
這話說出來,江棄也覺得多余。
能有什麽事?
這女孩兒橫看豎看是個omega,細胳膊細腿兒,她既不能對燕也然造成威脅,也不可能在病房裡反了天。
但江棄只是心裡不爽和燕也然的話未談到尾聲。
“好。”
燕也然好像知道他的不痛快,為了表示和他是“一派”的,所以對江棄眯了眯眼,像對著一頭炸毛的獸類順毛摸了摸,說,
“我很快就會叫你的。”
江棄心裡像被一根柔軟的羽毛掃了一下,癢癢的。
要不是那丫頭流著兩串眼淚兩溜鼻涕虛張聲勢地瞪著江棄,他很難忍住不湊過去親一親燕也然。
怎麽那麽乖呢。
門關上。
江棄在外面站了會兒,不時將目光探去望了望。
他看到燕也然很認真地在聽女孩兒說話,不時抬手揉揉她的頭髮。
剛才還跟炸了毛的小花貓似的朝他凶巴巴,在燕也然面前立刻乖乖收起刺來。
燕也然對於安撫這樣的小孩兒好像很拿手,又或者他安撫任何人都很拿手——明明自己也是個脆弱易碎的人,卻在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面前,表現出了一種柔韌的堅強。
江棄看著看著,就從剛才的不滿中脫離,心情異樣放松了下來。
或許燕也然需要這樣被打斷一下。
也好讓他知道,他並非自己所說的,什麽都做不好。
對於燕也然那些自輕的話,江棄感到心疼卻也失笑。
他猜燕也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正渾身發亮,吸引著無數趨光的家夥朝他靠近。
因為守在門口無事做,江棄下意識地想去樓道抽根煙,但手摸到煙盒的時候又頓住,想起燕也然不愛他這樣。
於是他收回了手,重新靠在牆邊,把玩手裡的打火機消磨時間。
結果轉眼,一根煙遞到他眼前。
江棄垂著眼,沒接,也沒說話。然後聽到對方陪著笑臉說:“江先生,來一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