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讓我不要告訴你的。”江焱邊開車邊道,“但我看你朋友圈發了放假半個月的事,想想還是告訴你了。”
江焱是四年前認識裴容的,那時候他在市中心一家大醫院當醫生,還沒出來單乾。
當時裴容帶病重的母親來M國求醫,江焱目睹了這個漂亮單薄的青年希冀慢慢破滅的一段殘忍時光。
其實本就生機渺茫,國內專家看不好,來國外也只能換條途徑期盼奇跡。
裴容事業起步的時候並不如現在有錢,他必須留在國內連軸轉賺錢支撐母親高額的醫療費。
後來他事業越來越好,裴媽媽卻一天天虛弱下去,人生大概就是一個此消彼長的過程。
裴容不能接受,他很努力地賺錢,沒有挽留住母親,反而在裴媽媽生命最後一段時間裡聚少離多。
裴媽媽病危來得很突然,裴容還在國內拍戲。
趕來之後,裴容幾乎跪下求醫生再救一救他的媽媽,他可以花光一切。
與此同時,醫院走廊裡,趙姨因為沒錢繳費被醫生遺憾清退。
江焱目睹了裴容發瘋,哭著要把趙姨送到高級病房繼續治療,“我有花不完的錢,我這張卡上的錢都充進去,夠不夠?夠不夠!你能不能再救一救她?”
這是那天裴容唯一聽到的一句“能救”。
江焱在走廊盡頭旁觀了兩邊不幸的命運,忽然不是很想留在這個醫院。
裴容救趙姨時,並沒有看清她的臉,後來才發現她跟裴媽媽眼睛很像,這才有此後的諸多牽掛。
但裴容和趙姨的聯系並不多。
江焱旁觀者清,趙姨被宣布“無法繼續治療”時,她的表情就淡淡的,求生意志並不強,早就想隨女兒離去。
裴容給趙姨活下去的機會,趙姨便一直好好地活著,證明金錢偶爾確實有用。
江焱對裴容說過很多次:裴媽媽在最後那段時間很開心,每次刷到裴容的演出或采訪心情都很好,她為自己兒子被人喜愛而自豪,她萬分支持裴容的事業。
也不知道裴容聽進去了沒有,是不是還堅持退圈。
江焱至今還記得裴容的兩句名言。
“錢賺得太多有什麽用呢,把人累死了,錢又花不完,還不如早點退休。”
“你想開一家華人醫院?我給你投資啊。股份?不要股份,隨便一點。”
江焱這家醫院,裴容是另一個小股東,但對方從來不管這個。他除了督促裴容體檢確保身體健康,發揮不出其他功效了。
十點鍾,他們到達趙姨住的小屋。
裴容給趙姨帶了她家鄉的特色小餅乾,趙姨十分開心,交換了一頂她織的毛線帽。
“真好看。”裴容誇讚道,心裡有點兒不得勁,冬天的毛線帽春末才收到,自己確實很久沒來M國了。
江焱常說他固執,其實趙姨也不遑多讓,固執地守在這裡給女兒掃墓,堅持不拖累裴容,怕裴容因為兩人的相似性感懷,從而走不出失去母親的陰影。
趙姨高興道:“給他織帽子我從來不擔心手藝差,就是頂破草帽,小容都能帶出明星范兒。”
趙姨現在坐輪椅,江焱給她找了護工,初步恢復了要去醫院拍片查看骨頭愈合情況。
江焱擔心老人傷元氣之後勾起其他疾病隱患,順便給她安排了其他檢查項目:“今天你倆一起進一起出,誰也別想溜一個項目。”
之前裴容每次過來,趙姨都要親自下廚。
裴容特別喜歡趙姨做的肉末茄盒,在他心裡,這麽多年家常菜手藝能超越趙姨的,唔,陸擒算一個吧。
這次趙姨也堅持要下廚,裴容和江焱都攔不住,只能一起動手幫忙弄出了三菜一湯,效果跟熊孩子搗亂似的。
下午,江焱載著兩人去自家醫院,趙姨先拍了片,骨頭愈合情況很好,不需要再做第二次手術。
江焱臉上有了笑意:“輪到你了裴容,CT很快的。這次做了,半年內經紀人要是給你安排體檢,這一項就忽略。”
趙姨道:“能躲懶的事情他沒有不清楚的。”
裴容摸了摸脖子:“我進去了。”
“江院長。”一個小護士快步跑過來,聲音脆脆的,“您吩咐的血液檢測結果出來了。”
“行,謝謝。”江焱接過單子,習慣性翻了翻,在看見一行數值後,幾乎是本能隨口道,“患者懷孕不能做CT。”
說完他自己一愣,才想起這份加急檢測來自於裴容的血液。
心臟一瞬間砰地跳了起來,江焱知道自己在做一件無厘頭的事,他把打開防輻射門,把一頭霧水準備脫衣服的裴容拖了出來。
裴容:“怎麽了?”
江焱:“……”不知道呢。
江焱讓人先把趙姨送去下一個檢查室,轉過身,面色嚴肅地跟護士確認:“沒有拿錯樣品?”
護士第一次見院長這麽嚴肅,如臨大敵:“沒有,皮特送回來的時候我接手的,今天正好都沒有其他要做的。”
江焱眉心皺得能夾死蚊子。
裴容見狀,猜測道:“我得了絕症?”
“放屁!”江焱吼道,“能別胡說八道嗎?”
裴容笑容可掬:“看你這表情,絕症都是輕的。”
江焱氣得甩了甩一疊檢測單,扇出了一陣風:“你就浪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