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被他的語氣定住,還是被剛才那幾下折騰弄得失去了力氣,沈抒庭垂下眼,沉重地呼吸沒有作答。
簡遲壓下心頭不理智的怒氣,松開手時不小心碰到了沈抒庭的手背,涼得他幾乎以為是什麽冰冷的死物,一觸即分,殘留的感覺久久不散。簡遲沒有忍住,抿了一下唇,“你很冷嗎?”
電梯裡沒有暖氣,外面的寒氣不知不覺滲透了進來。沈抒庭似乎有了幾分清醒,側過頭從鼻腔裡低低發出一聲‘嗯’。
眼前的沈抒庭不複第一次見面騎在白馬上的優雅矯健,更不像是說出‘你這種普通人’時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凜然,跌落神壇的同時失去了那層關環,不可控制地示弱,顫抖。這種感覺讓簡遲格外新奇,頓了一會,拉開羽絨服的拉鏈,仍然帶有體溫的外套蓋在了沈抒庭身上。
混蛋一旦變得可憐,都讓人難以繼續譴責下去。
沈抒庭的睫毛顫了一下,緩緩睜開,看著簡遲走到離他最遠的對角,然後坐下。他幽暗的眼底不可遏製地閃了閃,壓在羽絨服下的手指微動,不知道想要做出什麽動作。
最終,他捏住了那片衣料,似乎想要扯開,卻維持這個動作,遲遲沒有動。
第69章 家世
脫去外套,裡面只剩下一件毛衣和單衣,簡遲摸了摸單薄的胳膊,望向對面披著他衣服的沈抒庭,有些後悔剛才一時心軟而逞下的英雄。
時間在黑暗中遊走得格外緩慢,每一秒如同分鍾煎熬,他相信沈抒庭是造成這種感覺的首要原因,如果被困在這裡的人換成張揚,一定不會讓氣氛與心情冷得結冰。
簡遲靠在身後的電梯壁,閉上了眼,為等待救援節省力氣,意識模糊之際,一絲晃蕩微弱的亮光順著電梯門的縫隙照進,下一秒,急切的話音隔著厚重的材質叫出他的名字。
“簡遲,簡遲你在裡面嗎?”
季懷斯的聲音。
這一刻,簡遲渾身的冷意被驅趕走了一半,電梯門被救援人員撬開,湧進來的光讓簡遲不適應地眯起眼,忽然被一隻溫暖有力的掌心牢牢握住,拉出了漆黑的電梯,他僵硬的雙腿無法適應突然的起身,倒向了季懷斯懷裡。
熟悉的,淡雅的清香席上鼻尖,帶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簡遲不穩地扶住季懷斯的胳膊,心似乎停在原位沒有跟上,快速地跳動。
“你還好嗎?”季懷斯按住簡遲的胳膊緊緊望著他,沒有控制住手上的力道,逐字逐句難掩自責與擔憂,“抱歉,我來遲了。”
“我沒事。”
簡遲回頭看向扶著電梯裡試圖站起來的沈抒庭,欲言又止地開口:“沈抒庭的好像狀態好像不太好。”
季懷斯的目光在觸及沈抒庭身上那件不屬於他的外套時微微一凝,而後自然掩去,注視著簡遲放緩了聲音:“我已經通知和他隨行的司機,放心,他不會出事。累了嗎?我先扶你回車裡。”
負責人跟在旁邊不住地彎腰道歉,表示這場意外來得措手不及,他們一定會引以為戒,杜絕這種事情的發生。季懷斯笑容微淡,看上去不再有與他客套的心情,眼神掃去不同以往的平和隨性,帶來一股難掩的沉壓,“這場意外是你們的全責,我需要一個滿意的答覆,明白嗎?”
簡遲感覺負責人臉上的冷汗都要流下來,側過頭咳了幾聲,打斷了沒完沒了的致歉,對季懷斯說:“我感覺有點冷,可以先回去嗎?”
季懷斯收回了冷冽的目光,不再多言,車裡的暖氣包裹住冰冷的身體,簡遲感覺凍僵的血液終於再度流淌,活了過來。身上兀然披上一件大衣外套,簡遲轉頭對上身邊季懷斯微深的雙眸,片刻後想起來說道:“謝謝。”
“抱歉,讓你出了這種意外,”季懷斯無奈地牽起唇角,淡淡的內疚,“你真的沒事嗎?需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嗎?我還是不太放心。”
簡遲猶豫片刻,按住了那件仍然夾雜余溫的大衣,“不用了,這本來就是一件誰也想不到意外,我除了剛開始有點被嚇到,沒出其他事情,沈抒庭的情況應該比我更加嚴重,他好像對那種幽閉的環境很敏感。”
不只是敏感,恐懼與厭惡形容更加合適,簡遲回想起坐在角落虛弱喘息也不忘紅著眼啞聲推開他的沈抒庭,仍然心有余悸。
季懷斯垂下眼睫掩去瑣碎的情緒,看上去並不意外,按下手邊的按鈕,兩排中間自動隔上一層不透的屏障,形成一個密閉空間,響起平緩沉重的聲音:“抒庭出生在皇室,本身就注定了無法被隨意改變的人生軌跡,看上去光鮮亮麗,背後的艱苦無奈常人難以想象。尋常家庭都會有數不盡的瑣事,更不要說他那樣複雜的家族,抒庭嚴重的強迫症和心理潔癖都來自幼時的一些經歷,我是他唯一的朋友,知道的也並不詳細。以前我勸過他定期去看心理醫生,但現在看來,他的心結依然沒有得到疏解。”
簡遲動了動唇,想要說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沈抒庭平日裡疏冷高傲的面孔再度浮現在眼前,平白無故地不再那樣討厭。
當然,他不覺得這可以是沈抒庭輕視誤解任何人的理由,只是暫時勾銷掉先前的那些不愉快,最好可以在沈抒庭清醒後徹底兩清,電梯裡的那句‘以後見面都離十米遠’,不是他的氣話。
回到家後,簡遲立刻洗了一個熱水澡,衝去身上的寒氣。簡成超問他今天玩得怎麽樣,怎麽還把外套丟了,簡遲一時間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去形容,第二次開始後悔電梯裡的一時心軟,損失了一件剛剛買來隻穿過兩次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