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和林瑟舟第二天就回去了,張警官忙,他們直接約在了派出所見面。這回江嶼和林瑟舟從調解室被請到了辦公室。
張警官開門見山,他沒有向江嶼透露尋親人的信息,隻把他們的情況跟江嶼說了。
“挺慘的,”張警官說:“為了找這個孩子,她這些年過得挺慘的。”
江嶼不屑一顧,“找?他找了?我五年前就帶著堯堯把DNA信息錄進庫了,那會兒怎麽不見他來找啊?那是找的樣子嗎,太不真誠。”
張警官歎了一聲:“婦人無知,鄉下來的,沒讀過多少書,一輩子圍著老公孩子和灶台轉,根本不知道信息采集這種事情,她頭幾年只顧自己找孩子,連案子都沒報過。”
女的?一個人?江嶼愣了愣。
林瑟舟思維冷靜,他問:“那現在怎麽想起來報案留檔了?”
“這女的挺不容易的,”張警官摘了老花鏡,不疾不徐地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告訴了江嶼和林瑟舟,“江念堯剛丟的時候,他們一家子全瘋了,瘋了幾天才想起來找,頭兩年就在附近的縣市區找,翻遍了,沒有人影,於是把范圍擴大,出了省。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老公,也就是江念堯的爸爸,在找他的時候出車禍,人當場就沒了。”
江嶼怔了怔,靜默不語。
“那女人給老公辦完後事,又自己上路找孩子了,可是她沒收入,沒經濟支撐,就一年時間,彈盡糧絕了。婆家的人不要她,說她是掃把星,丟了他們的孫子,又克死了他們的兒子,沒有血緣維持,家根本不成家。”
江嶼越聽越難受,林瑟舟拍著江嶼的背,問:“然後呢?”
張警官說:“她還是想找孩子,但得先把日子過下去,她知道必須存錢才有機會,所以四年後吧,她再婚了,是別人介紹的。剛開始日子還行,可時間一久,人的真面目總會露出來——那男的酗酒、家暴、賭博,簡直五毒俱全。她好不容易存下來的錢都被搶沒了,希望又從零開始啊。”
江嶼擰著眉,“那她沒采取措施嗎?”
“本來想離婚的,”張警官說:“可她又懷孕了。”
江嶼差點蹦起來,“什麽?!”
所以她現在想找回江念堯是什麽意思?
“唉,江先生,我跟你直說了吧,”張警官搖了搖頭:“她生孩子的時候不順利,孩子缺氧,腦癱了。幾年前,她又查出胃癌,治了,五年內複發,命不久矣了——她現在是這種情況,女兒生活不能自理,老公又是這麽一副德行,所以她想——”
“所以她想把堯堯找回去收拾她生活的爛攤子嗎?”江嶼冷若冰霜,“張警官,這事兒我不同意。”
張警官語重心長,“你同不同意沒用啊,江先生,關於被拐賣的婦女兒童,執法部門有自己的一套流程。再說了,你打算瞞著江念堯一輩子嗎?他得知道自己的來處。”
可他的來處一塌糊塗,那個女人慘,江念堯就不慘嗎?憑什麽把重如千斤的大鼎往他身上壓。
“張警官,”江嶼緩緩開口,“堯堯他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弟弟,但我疼了他十幾年,我把他當寶,不可能把他送回去受苦受累。”
“江先生,我覺得把事情告訴他,讓他自己來做選擇,這樣比較妥當。”
這是警方最大的讓步和最完善的處理辦法了,林瑟舟知道,他們根本沒有選擇。
那女人想找各方媒體來報道這場認親儀式,江嶼堅決反對,他告訴警察,如果現場有一個記者,他就帶江念堯走,管他什麽狗屁血緣,他能讓那些人一輩子都找不到孩子!
江嶼恐懼攝像頭和鋒入利劍的舌頭,那都是殺人無形的凶器。
想認親,可以,關上門自己認。
於是警方來回溝通了兩天,那邊終於同意了。
江嶼這才把事情跟江念堯說。
速度很快,第二天就見了一面,花了一個多小時,算是把該說的都說清楚了。
江念堯跟蔣松吵架了,吵得很凶,蔣松乾脆搬回自己的住所,林瑟舟去問了,沒問出什麽。青春期少年的心思清澈見底,卻也比海深,只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於是江念堯在雙重事件的夾擊下,整個人失魂落魄。
江嶼怕影響他期末考試,每天陪著,陪了一個月。
在即將考試前夕,兩個孩子依舊沒有和好,面對面時的氣氛相當怪異。
江嶼開始擔心了,擔心江念堯的心理狀況,這孩子表面看上去囂張跋扈,心思比誰都細膩敏感。
考完試的第一個晚上,江念堯終於主動找江嶼聊天。
“哥,我是不是應該去承擔我的責任?”
江嶼笑了笑,說:“堯堯,你的責任就是好好長大,把高考考了,這才是你的人生大事。”
江念堯低著頭不說話。
江嶼能看出他心裡的拉扯,他懂這種感覺,可江念堯畢竟跟自己不一樣。
林瑟舟給他們兩個倒了水,說打擾了,又要出去。
江嶼沒讓他走。
“堯堯,”江嶼拍著江念堯的發頂,“如果哪一天你想回去了,哥不攔著你,可如果你想留著,哥照顧你一輩子。”
江念堯鼻子一酸,哭了,哭了半個晚上。
蔣松在外面聽著,他一直等著江念堯。
可是竹馬的路帶著說不清的痕跡走偏了,蔣松沒有參加高考,順從他母親的意願,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江念堯不跟蔣松見面,他帶著氣,跟蔣松賭氣,也跟自己賭氣,在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江念堯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