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信禮說:“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能吧……你沒聽過那句話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林瑾瑜往後坐了些,調整了一下姿勢,找了個舒服的角度,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但是……大多數在家的時候我確實不怎麽開心。”
“反正也是這麽些日子,你不開心地過就不開心,開心地過也開心。”張信禮看了一眼手表,問他:“九點多了,回去嗎?”
“嗯……”林瑾瑜想了一會兒:“回吧,”他說:“我困了。”
戶外蚊子咬死人,這一會兒功夫林瑾瑜身上咬了好幾個包,想回去塗花露水。
兩人一前一後站起來,朝著燈光的方向往家走。
林瑾瑜有點微醺,但走路還算穩當。他跟著張信禮路過仍然在吃吃喝喝載歌載舞的人群時,忽然被不知哪裡竄出來的人影擋住了去路。
林瑾瑜借著稀微的月光定睛一看……好家夥,這兩道豎切眉骨的疤,這不就是高武嗎?
跟高武一起的還有那天追他的三個小弟,幾人近的近遠的遠,攔在他們面前。
張信禮眉頭微蹙,問:“做什麽?”
高武看也不看他,隻死盯著林瑾瑜。半晌,他從身邊一個小弟手裡接過酒碗,對林瑾瑜道:“……老子敬你一杯酒,你喝不。”
他臉上一派苦大仇深,老大不情願的樣子,舉著酒碗的手伸得筆直,但其實心裡很忐忑……他怕林瑾瑜不喝。
林瑾瑜看他那副凶巴巴又愁眉苦臉的樣子,說:“你能文明點嗎,你敬酒還是打架啊?”
高武隻得說:“……我敬你一杯酒,你喝不。”
旁邊有小弟說:“是不是應該說您?”
另一個小弟說:“要不要自稱小弟?”
高武罵道:“閉上你們的憨批嘴。”
林瑾瑜不失時機道:“噢~原來你是來賠禮道歉的啊。”
高武不知道說什麽好,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一聲蚊子哼哼似的“是”。
“因為我救了你妹妹嗎?”
高武實在憋不住了,瞪著眼睛說:“是是是是是,羅裡吧嗦,你……您到底喝還是不喝?”
有一說一,雖然這家夥蠻不講理、沒有禮貌、缺乏教養外帶恃強凌弱,可從林瑾瑜這些天的所見所聞來看,他確實是個好哥哥。
“哦……”林瑾瑜說:“你叔讓你來的?”
“不是,”高武說:“我自己來的。”
既然是他自己來的,那這碗代表和解的酒倒是真的有喝的必要。
林瑾瑜本來就有點上頭,腦殼有一點犯昏,他說了句“那我喝”之後扭頭看張信禮,期待對方跟前幾次一樣替他喝了得了,張信禮卻對他搖了搖頭,示意這杯酒他不能替。
……行吧,這杯酒有特殊意義,必須親自喝也在情理之中。林瑾瑜從高武手裡把那碗酒接了過來,高武另外拿了一碗,跟他響亮地碰了一聲,道:“乾完!”說完一仰脖子,幾個咕隆就喝幹了。
對方明明白白表示了誠意,林瑾瑜也不好敷衍,隻得跟著他幾口幾口把滿滿一碗酒全咽進了肚子。
就在他以為事情到此畫上句號,完美完結的時候,另外幾個小弟挨個排著隊舉起了酒碗,以酒為媒介,為那天的事向他表達歉意。
林瑾瑜心裡傻了,可都到這一步了半路不喝是不可能的。高武他們也沒有讀過什麽書,很多道理並不懂也講不通。他們的思維很簡單:有誠意、真當朋友就幹了,沒有什麽喝不了一說。
林瑾瑜端著酒碗,高武的小弟們立刻給他滿上。他低眉看著那碗琥珀色的酒液,心想算了算了,反正也就這一回了,不就喝個酒嗎?誰怕誰啊!醉了事小,露怯丟面子事大!
想到這裡,他單手拿著酒碗,跟他們挨個碰過杯,一個一個喝過去,豪爽的做派贏得了一片喝彩。
張信禮就站在旁邊,看著他一碗一碗往下灌酒,臉上的表情既不是讚同,也不算反對,說不清是什麽意思。
第76章 獨處(2)
高武幾個敬完酒,心滿意足地走了。
走之前他取下了脖子上紅黃黑三色的羊頭項鏈,掛到林瑾瑜脖子上,對他說:“我妹妹的事情是我欠你,你以後,到涼山有什麽事情找我,我能做的,都給你做。”
林瑾瑜其實也想不到有什麽事情是要高武幫他做的,隻嗯嗯嗯地應付了他,想了想,又問道:“你會回去上學嗎?”
高武道:“不會,我又不會讀書,也沒精力讀書,小叔也希望我多在家幫忙,等畢業出去打工補貼家裡。”
“……”也許各人真的有各人的人生軌跡,林瑾瑜自知自己沒有能力改變別人的人生,只看著他,說:“那你能送你妹妹去讀書嗎?”
高武回答:“我會盡力的。”
這句話已經是高武所能保證的極限了,這裡太多人能做的只是力所能及地活著。林瑾瑜得了這句話,沒再說什麽,隻點了點頭。
他們黑瘦的背影一個個隱沒在夜色裡,最後終於什麽也看不見了。
林瑾瑜轉過身,對張信禮道:“走吧。”
酒這個東西,喝的時候倒是爽了,面子也有了,可喝完之後人就沒那麽瀟灑了。
黃酒入口甜上頭慢,林瑾瑜本來先前就有點微醺了,這會兒又跟高武四個每人喝了一輪,抽身往回走的時候還沒覺得什麽,一直到進了家門,坐上床邊邊……他感覺有點累了,便叫張信禮先去洗,盤算著自己坐著休息個十分鍾左右再去洗臉睡覺……誰想這一休息酒勁慢慢就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