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信禮道:“提前幾站下車了的,我們現在差不多在山腳上去幾公裡的位置。”
“為啥在這下車?”林瑾瑜道;“那待會兒我們是走上去嗎?”
“嗯,”張信禮道:“這邊有個休息點,回去不知道有沒有飯吃,乾脆吃了再走回去吧。”
拉龍當然是沒什麽反對意見的,林瑾瑜道:“行,那就這樣,不過走的話要走多久啊?”
“快一點的話一個小時不到吧。”
“OK,”林瑾瑜上前從張信禮肩上把自己的滑板接過來背著:“那就先吃飯。”
張信禮一邊把滑板遞給他一邊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酒醒了嗎?”
林瑾瑜:“我沒事啊,我喝多過嗎?”
張信禮:“當我沒說。”
幾人提著背著打包小包到了山腳唯一的落腳點,開飯館的是一家人,丈夫在廚房洗菜,妻子見來人了,忙出來招呼客人,奶奶坐在門前地上剝玉米,看著小孫子拖著鼻涕滿地瞎跑。
飯館內還坐著兩三桌客人,從二十歲到四十歲都有,基本都是男人,隻零星夾著幾個小孩,好些還熱得脫了衣服光著膀子。大人全在吹牛批,嗓門吼得震天響,啤酒瓶子橫七豎八堆了一桌。
林瑾瑜、張信禮和拉龍三個人找了張空桌子坐了,點了兩素一葷,準備隨便吃點就回去。
張信禮拿了水壺,給他們倒水,問道:“今天幾號了?”
“二十號吧,”林瑾瑜道:“問這個幹嘛?”他看見張信禮手腕上黑藍色的手表,怎麽看怎麽覺得眼熟,於是盯了好一會兒,道:“這個表……”
張信禮抬眼瞥他,道:“怎麽,不記得了?”
林瑾瑜恍惚想起下午自己乾的那些事,尷尬到腳趾抓地摳出三室兩廳,他窘迫地臉紅道:“沒……嗯……”他說:“你戴著挺好看的。”
張信禮道:“回去我把錢給你。”
“?”林瑾瑜道:“不用,真的,”他頓了兩三秒,道:“其實……我本來也在想要送個什麽東西給你,到月底我估計就回去了,當時……在學校門口我一眼就看到了這個手表,覺得很好看……後來不知道怎麽就……”
都是酒精自己動的手。
“那也不能收你百塊錢的東西,說錢,你爸已經給過了。”
林瑾瑜道:“那是我爸媽給你爸媽的,不是我給你的,而且別說什麽錢不錢的,難聽死了,只是想送你個什麽東西而已,當紀念也好,當什麽都行,又不是打發你錢。”
張信禮似乎還想再說什麽,隔壁桌忽然響起的喧鬧聲打斷了他。
三人被這陣動靜吸引了注意力,一起回頭看去,只見一桌十多個黝黑粗壯的光膀子男人嘩啦啦一起站了起來,十多隻手端著酒杯,高高舉著,開始不約而同地唱敬酒歌。
那是林瑾瑜所從未聽過的粗獷、古老而又曠遠的歌聲,沒有太多技巧,一桌不同音色的人自然組合成不同聲部,共同用彝語唱出一首歡樂而高亢的歌。
第54章 返程(2)
一開始只是那一桌,慢慢的,隔壁桌的人也紛紛站了起來,接著是隔壁桌的隔壁桌……最後除了林瑾瑜他們三個,大堂裡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每個人都端著酒杯興高采烈,他們彼此並不認識,但用同一種語言唱著同一首屬於他們的歌。
林瑾瑜聽不懂彝語,但是能感受到歌聲裡的歡樂和灑脫。他看向張信禮,小聲問:“這是什麽歌啊,歌詞唱的是啥?”
“敬酒歌,”張信禮道:“一般喝酒或者打跳的時候經常會唱。”
林瑾瑜問:“打跳又是啥?”
張信禮解釋:“就是……你可以理解成跳舞,圍著火塘跳舞。”
“節日大家圍著火塘跳舞,就是打跳了,”拉龍說:“不是節假日,平常沒事也會跳,高興了就跳一下。”
“對,”張信禮道:“少的時候可能就一家人或者幾家人一起,多的時候整個村,甚至整個地區都一起,”他說:“比如火把節,今年火把節是七月份,就在你來這兒的前兩天。”
林瑾瑜想象了一下漫山遍野都是巨大的篝火,人們手拉手圍成一圈一起唱歌跳舞的壯觀景象,覺得很是震撼:“哇……看來我剛好錯過了唉。”他問:“你們都會唱嗎?這歌詞大概唱的是什麽啊?”
“會的。”張信禮拿了一隻筷子,隨著那些漢子粗啞的歌聲打著節奏:
“su mu di vi o(遠方的客人)
qio bo ge la suo(四海的朋友)
ni o gia de suo o(我們不常聚首)
mo la ge de bo……(我們難得相見)”
拉龍用清脆而稚嫩的童聲跟著他們一起小聲唱:
“ni mu gia jie lei(我們有傳統)
zhi ji bo guo da(迎客用美酒)
zhi zha wo mu jio o(家鄉多美酒)
sei la guo o su(美酒敬親朋)”
他們的歌聲雖然不大,卻也完美地融入背景那些粗豪的男人歌聲裡,張信禮一邊打著拍子,一邊看著林瑾瑜:“su ni su da duo duo,su ni su da duo duo……(請喝完這杯酒吧,請喝完這杯酒吧)”
林瑾瑜道:“你們怎都會唱。”
“因為經常聽,經常唱。”張信禮說。
那些彝族漢子唱高興了,開始轉身跟不同桌的人碰杯飲酒,林瑾瑜從沒見過這麽瘋的喝法,每次一碰就是一杯酒下肚,就酒店餐具裡喝水用的那種杯子,幾乎很少有人端著一杯酒碰兩次杯的……我的媽呀,這種喝法真的不會酒精中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