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鄙夷地看著他,心說連泰戈爾都不知道,還好意思說我什麽都不會?你才什麽都不會OK?
“你才什麽都不會。”林瑾瑜說。
張信禮從詩集上挪開了眼睛,抬眸看他。
林瑾瑜說:“你連泰戈爾都不知道,更別說聶魯達、尼采、雪萊還有歌德。”
恰巧這會兒張爸張媽都不在家,他做好了跟張信禮大戰三百回合的準備,冷嘲熱諷道:“這點東西都不知道,我看你每年都拉國民人均閱讀量的後腿吧?聽說都高二了,這點基本知識儲備都沒有,你怎麽周考怎麽月考季考單元考期中考外加高考的?”
起風了,濕熱的風吹動涼山鬱鬱蔥蔥的樹葉,奏出連綿的沙沙聲,像是大自然搖動著沙錘。
“是啊,我不知道。”這一次張信禮居然沒有反駁他,他在沙沙聲中輕聲說:“從來沒有人給我講過。”
第8章 滑板遊戲
林瑾瑜是很久很久之後才明白那一天那一刻,張信禮這句話裡深深藏起來的無奈和羨慕。
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樣生下來就長在上海,這扇祖國擦得最亮的窗戶裡,不是所有人的父母都有一份體面的工作,相處和睦,並且願意給獨生子他們擁有的、全部的愛。
也不是所有人的父親都會抱著年幼的孩子,給他們講詩歌、故事,耐心地教導兒子自己在過去生命裡所習得的全部經驗。
這些他生命裡平凡無奇的東西,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擁有。
但那一年,林瑾瑜還不明白。
他只是對張信禮撇了撇嘴,然後說:“切,自己不知道就不知道唄,推卸責任。難怪還管課外書叫‘閑書’。”
門口土路上傳來幾個小孩嘻嘻哈哈的打鬧聲,林瑾瑜瞬間來了精神,心想終於被我逮著了新鮮玩樣,可以不用跟這個張信禮在院子裡大眼瞪小眼,相看兩相厭了。
他忙一溜煙起身,抱著滑板跑出門看熱鬧去了。
張信禮拿著那本泛黃的泰戈爾詩集坐在他背後,望著他的背影,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有說。
……
門口土路邊的泥巴地上,幾個瞅著都比林瑾瑜要小的小孩撅著屁股圍成一圈蹲著,哈哈哈哈玩得不亦樂乎。
林瑾瑜暗中觀察好半天也沒看出來他們在玩個什麽勁,就幾塊石頭,幾根棍子,和著泥巴,這能玩出個什麽花來?
那些孩子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笑得開心極了。藍的灰的白的紅的衣服上滾得一層的灰,典型的媽見打系列。
林瑾瑜在一群比自己小的小屁孩面前沒在木色幾個人面前拘謹。他正大光明地夾著自己的滑板走過去,那幾個小孩也注意到了不速之客的到來,瞪著大眼睛齊刷刷看著他。
“嘿!哥哥哥哥!我知道你!”那群孩子們宛如發現了什麽大新聞一樣叫他:“你就是前幾天來的那個信禮哥哥的弟弟是不是?”
林瑾瑜納悶了怎麽一個個的一下子都認識他。
他不知道在這種閉塞的大山村裡,全村人家多多少少都沾親帶故,就算不熟彼此多少也聽說過對方,有點什麽外來人,大家一傳十十傳百,何況他的穿著與來時的動靜都那樣顯眼。
“嘿,你們好。”他說。
那群孩子嘿嘿地笑著,問他:“你拿著的那是啥?”
“滑板。”林瑾瑜說:“雙翹板。”
小孩們並不懂雙翹板是個什麽東西,他們只知道那是一樣新鮮、少見的玩具。
“我們能跟你一起玩嗎?”那些小孩說。
林瑾瑜想了想,同意了。他這套雙翹是去年生日時爸媽送的生日禮物,從面板到支架到軸承到輪子清一色的進口貨,專業板耐造,也不怕被小孩弄壞了。
他把滑板給了那些小孩,自己坐在門檻上,看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地挨個上去嘗新鮮。
雙翹板不同於稍微更易上手一些的長板和魚板,橋架太軟,大部分小孩連站也站不穩,更別提往前滑動了。但也有幾個運動天賦好的能亂七八糟地往前磨個四五米。歪七扭八的滑稽樣子逗得林瑾瑜和其他人一起哈哈大笑。
林瑾瑜走過去,在一群小孩的包圍下開始教他們正確的滑板姿勢,教他們如何區分前後腳、腳要踩在橋釘的哪個位置,以及如何蹬板與上板。
沒有人搗蛋也沒有人插嘴,每個小孩都聽得非常認真。
林瑾瑜劈裡啪啦滔滔不絕地講著,時不時身體力行地示范,有種自己忽然化身小學體育老師的錯覺。
這群小孩爭相比賽看誰滑得更遠,他們煞有介事地規定了賽道,選手們一個接一個排隊出發,只允許蹬地一次,摔倒不算,以石子標記的、滑板停下來時前輪的位置定輸贏。
一個乏善可陳的土路過家家遊戲愣是讓他們辦出了國際錦標賽的感覺。
大部分小孩在林老師巨細無遺的親自指導下仍然滑得歪七扭八,但比一開始還是要好得多了。
他們圍著林瑾瑜,爭先恐後地同他說話,宛如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瑾瑜哥哥!”他們七嘴八舌地說:“你給我們滑一個唄!”
“你肯定滑得最遠!”
有囂張的小孩嚷嚷:“那也不一定……”
林瑾瑜假裝矜持地推諉了兩三次,最後在眾星拱月般的呼聲中上了滑板。他老神在在地向前滑了幾十米,輕而易舉就打破了先前那個學得最好的孩子創下來的三十米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