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色給他讓了個位子,讓他坐到林瑾瑜右邊,自己蹦起來去跟他弟弟瘋了。陳茴的小弟弟也吵著要喝水,陳茴於是抱著他回去自己家那邊了。
張信禮拿起旁邊的水瓶喝了一口,又倒了一些在掌心,拍在自己滿是汗水的額頭與脖頸後面降溫。
林瑾瑜也覺得渴了,大量的出汗讓他不停地失水,他現在覺得自己渴得能喝光整個太平洋。
可因為從出來到現在他一直在不停地喝水,有點渴了就喝有點渴了就喝,以至於現在林瑾瑜的水瓶裡已經隻若有還無地剩了半口白開水。
林瑾瑜仰頭一口喝光了那僅剩的半口水,把水瓶垂直倒過來,舔乾淨了最後一點水珠和若有若無的水汽,反而覺得更渴了。
張信禮暢快淋漓的喝水聲也讓他覺得喉嚨更乾。林瑾瑜不由自主地盯著張信禮仰頭喝水時一動一動的喉結,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張信禮喝完了水,卻沒蓋蓋子,他把手往林瑾瑜面前一伸,道:“喏。”
“幹什麽?”
“你再盯能盯出一個洞,”張信禮道:“分你。”
林瑾瑜脫口而出:“我不喜歡跟人共用一個水瓶……”
這是真的,他從來不跟人用一個容器喝水,在家都隻用自己的杯子喝水泡牛奶,爸媽的水都不喝,他總覺得杯口上有別人的口水,喝起來別扭極了。
“哦,”張信禮作勢要收回去:“所以你不喝。”
“不……等等等等!”眼看那口水就要從他面前消失,林瑾瑜緊急喊停:“我考慮一下。”
張信禮抿著嘴,等他考慮。
林瑾瑜實在是渴得受不了了,有水不讓喝簡直跟讓沙漠旅人看見一片海市蜃樓,但是永遠不讓他到綠洲一樣殘忍。
他看著伸到面前的那隻膚色稍稍比自己深一些的手,隻猶豫了一秒鍾就把水接了過去,對著瓶口狂灌了幾大口。
他從來沒有覺得白開水這樣甘甜、這樣好喝過,幾口水進胃,林瑾瑜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好像都因為吸飽了水活泛起來,連帶著燥熱感都下去了不少,整個人精神都為之一振。
“累嗎,”張信禮問他:“想回去就回去吧。”
明明你比我乾得多多了,還問我累不累。林瑾瑜說:“不回去。”
“為什麽?”
“收是收完了,不是還要打谷子嗎。”
“一開始不是不願意來嗎,”張信禮道:“我以為你會吵著要回去的。”
“你想多了。”林瑾瑜說。
張信禮於是不再多話。林瑾瑜喝完了水,把水瓶遞還給他,他接過了,蓋好瓶蓋放到一邊。
兩個人面對著青黃雜駁的遼闊田野,並肩坐在一起,無聲地看著年紀最小的拉龍拖著根樹枝當武器,跟他哥哥像兩個精神病一樣在半人高的水稻間打來打去,他們跑動時帶起一陣陣燥熱的風,吹動林瑾瑜薑黃色的衣角與張信禮漆黑的發絲。
第39章 下田(4)
他們就這樣吹著風坐了一會兒,過不多時,林瑾瑜聽見遠處另一塊歇涼的人堆裡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騷動。
他轉頭望去,發現原來是有人背著蓋著厚厚棉被的箱子,挨個挨個樹蔭走過去,問人們要不要冰棍。
拉龍也被這陣動靜吸引,賣冰棍的還隔得老遠,他就興奮起來,忙不迭地扯著他哥哥過去看。
張信禮循聲偏過頭來,問林瑾瑜:“吃嗎?”
“吃什麽?”
張信禮道:“冰棍。”他頓了頓,又加上一句:“普通冰棍。”
林瑾瑜:“……”
遠處濃密的樹蔭下。
“來來來鍋鍋們(哥哥們)你們要吃啥子各人選,天氣好熱嘛,吃個冰棍兒多巴適!”
賣冰棍的是個十多歲的小孩,嘴皮子利索得像裝了彈簧,吧嗒吧嗒說起話來就沒停過,吆喝的嗓門也大得很,堪稱人間嗩呐。
他看拉龍、張信禮等人圍上來,馬上殷勤地掀開蓋著的棉被套子,打開蓋子極力向他們兜售自己的冰棍。
林瑾瑜也跟著過來了,他往裡掃了一眼,略比肩寬的箱子裡乏善可陳地碼著綠豆冰與老冰棍兩種冰棍,連最常見的那種伊利小布丁都沒有。
厚重的棉被套子兩邊縫了一條帶子,那小孩就是把這個帶子背在肩上,捧著箱子一處一處地叫賣他的冰棍。
拉龍扯著他哥哥,不停地喊:“哥,哥,哥哥哥哥哥……”那雙眼珠子都快掉到裡面去了。
木色從背後摟著他脖子把他抓回來:“什麽好日子就想吃冰棍?”
拉龍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哥:“哥,我想吃。”
木色擼著他腦袋:“你吃屁,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張信禮對林瑾瑜道:“想吃什麽?”
“吃……”林瑾瑜問:“多少錢?”
小孩說:“老冰棍一塊,綠豆一塊五。”
林瑾瑜道:“一根老冰棍……”他看向張信禮:“你想吃什麽?”
張信禮卻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要,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塊錢遞給賣冰棍的小孩。
“別滴鍋鍋嘞!來一個嘛來一個嘛!天好熱巴熱的嗦!”那小孩嬉皮笑臉地大聲對他們說。
拉龍拽著他哥的手左甩右甩,扭來扭去央求木色給他買一根冰棍。
可木色身上大概真的一毛錢也沒有,只能無奈地對他搖頭,跟著他扭。他不像張信禮,讀書的時候可以趁周末或者節假日去市裡學校周圍打工,他們家的全部收入就來源於那微薄的一畝三分地和阿爸南下打工寄回來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