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醫生就是一直以來給林懷南做心理疏導的醫生,林懷南也笑了笑,那笑容裡自嘲意味很重:“其實有段時間我很想不通,覺得明明世界上像小瑜這樣的人是少數,可偏偏小瑜就是……現在想來,可能是命運的禮物吧。”
命運讓林瑾瑜與眾不同。
“嗯,得虧我倆都是,不然這就是個悲劇故事了,”林瑾瑜嘴貧:“啊,幸好四川跟上海是兩大gay都,真是太好了!”
“你這孩子,什麽叫太好了,這條路多難走我看你還沒個數。”林媽媽訓了他句,但語氣聽不出太多責怪之意。
“小瑜開玩笑的,”張信禮道:“我們做好準備了,阿姨,叔叔,你們不用擔心。”
“錯,什麽叫做好準備,不準備,堅決不準備。”林瑾瑜道:“準確來說是已經難完了,以後我要自由地幸福生活。”
林懷南神色頗無奈:“你淨會做美夢。”
“林先生不要太悲觀,可能不是美夢呢,”醫生把病歷跟處方一起給他們,看著這一家人,笑:“上海還是比較開放的,現在不是二十多年前了,過得很好的同性情侶大有人在。”
林懷南仔細看了看兒子的處方,說:“承您吉言了。”
問診結束,倒比林瑾瑜想象的快許多,他們走出醫院大門時才剛剛十點。
陽光為萬物鍍上一層金色,蔚藍的天上無數白雲宛如翻起的魚鱗,林瑾瑜已很久沒見過這樣蔚藍、燦爛的萬裡晴空。
林懷南看了眼手表,說:“小瑜,我和媽媽要先回趟公司,你們中午定了在哪兒吃沒?要不跟爸爸一塊去公司,等下班了爸和媽媽帶你們去吃。”
林瑾瑜不是很清楚今天的安排,他們之間為了保持儀式感,哪一方過生日,那天的行程都是另一方安排,張信禮神神秘秘的,什麽也沒跟他透露。
張信禮回答道:“不麻煩你們,已經定好了,去吃火鍋,就在……路那邊。”
火鍋這菜畢竟是川渝特色,上海雖然也不乏消費高到嚇人的高檔火鍋店,但行業整體發展比不過重慶,他們又沒什麽預算,林瑾瑜腦內搜索了下,模糊記得某路那邊好像有家海底撈。
男朋友都發話了,他便跟著道:“是啊,都定好了,不用了爸,你們忙你們的……不過!你們還沒祝我生日快樂呢。”
那是久違的、和父母玩笑的語氣,林懷南立刻道:“生日快樂,小瑜……唉,忙昏頭了,補上。”
林媽媽道:“一塊上車吧,送你們過去。”
時間還早,午飯起碼得十一二點,林瑾瑜說:“不了,也不順路……要不你們開一段,在岔路口把我們放下來,我們自己騎車過去,權當鍛煉了。”
張信禮則說:“叔叔,你們中午要是不忙,可以一起過來吃,小瑜會很高興。”
“哈哈,”林瑾瑜道:“我正想說這個,你跟我肚子裡蛔蟲似的,咱們騎單車過去應該差不多到十一點,先點著鍋底,爸媽,你們一起過來,我請你們吃飯。”
上海這城市就是什麽都走在前面,在內陸還聞所未聞“共享”理念的那年,上海第一家市場化運營共享單車的公司已出現了好些年,他們再也不用像在林瑾瑜學校時那樣,為了下夜班後能早點到家,不得不在廢品站買輛破爛的老二八自行車。
爸媽總是看不得兒子辛苦的,但林瑾瑜堅持如此,他爸便也沒堅持,一行人上了車。
趙叔不在,今天他爸親自開車,寬敞的車內唯有他們一家人,窗外景物一欄欄倒退,林瑾瑜看見了綠色的梧桐、香樟,還有大片潔白的廣玉蘭,就像那年冬天他和張信禮坐在車裡,一起從爺爺家裡回家時見過的那樣,即便在萬物凋零的季節,它們也始終青翠。
“小張以後有什麽打算嗎,”林懷南目視前方看路,宛如聊天般忽然問張信禮道:“準備一直在現在的單位工作?”
忽然被問話,張信禮顯然略有些拘謹起來:“應該是,”他說:“目前是這麽打算的。”
林懷南總不會無緣無故說起這話題,張信禮說完這兩句,補道:“您有什麽建議?”
“不用您來您去,隨意些就好,”林懷南說:“其實我建議……這麽說吧,小瑜還會讀幾年書,這你知道。你太早工作,雙方之間生活步調不一致可能不是太好。而且,雖然我和他媽媽很樂意為你們提供幫助,但你們總還是要單獨出去過自己的小日子,要一起生活,要有自己的房子。”
中國人對於買房確實有很大的執念,不管怎麽說,買個房意味著這世界上有塊地方是切切實實屬於你的,那種歸屬感的確是租房不能比的。
“是的,”張信禮答:“我們在攢錢,雖然攢得很慢。”
“錢是次要得,”林懷南考慮的是別的問題:“我聽小瑜媽媽說了,你們經濟上的往來分得不錯,有合有分,不至於產生大矛盾。”
“那是,”林瑾瑜把窗戶開了,邊吹風邊道:“吃一塹長一智,都是血淋淋的淚啊。”
“那,在買房這個問題上你們有想過怎麽分麽?”林懷南說:“畢竟……你們沒辦法領證。”
怎麽分?肯定是差不多一人一半唄……張信禮還在琢磨這是什麽意思,林瑾瑜已經明白了,他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你沒有購房資格!”
張信禮不是上海戶口,他當然沒有林瑾瑜打娘胎裡就有了的購房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