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裡,彼此間彌漫出的是種隱約、靜謐的親密與曖昧,不像熱戀情侶,倒像還沒戳破的曖昧者,或者社會主義兄弟。
“其實……你們可以親密點的,”周輝感覺自己在,他倆放不開:“我沒關系,真的。”
他眼裡只有取景,林瑾瑜和張信禮外形條件都十分不錯,卻又是兩種風格,很富有表現力,在光影的加持下,隨便一張拍出來都很好看。周輝喜歡好看的照片,他在意畫面能傳達出什麽,而不在意裡面是一男一女還是兩個男人或女人。
圖書館拍完到教室,三人現在走廊上拍了幾張,張信禮眼睛老四處亂瞟,他倒挺想親密的,就是不大敢,怕被某人踹……這麽想來他還真是個耙耳朵。
“你們先把衣服換了吧,嗯……林瑾瑜穿這件,你穿那個,球衣,套一下就行,不穿一樣的畫面會更好點。”
兩個人的照片不像集體照,要統一才好看,畫面裡人物不多時存在反差的服裝風格有時更能碰撞出火花。
教室裡黑板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周輝站在講台前方,居高臨下指揮他倆換了服裝後,又讓他們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在靠窗位置坐了,端起相機道:“你們就當在高中教室上課,放松點、慵懶點,怎麽愜意怎麽來——哎,棒極了,很有感覺,下張可以親密點。”
林瑾瑜脫了嚴肅、正式的西裝外套而換上那件英倫氣十足的V領背心後學生氣與書卷氣嘩嘩翻倍,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讓張信禮想曾經那個真的青澀、小孩、還是學生的他,囂張、自我,沒有疾病,從不抑鬱。
張信禮則穿著銀白色的籃球服,像個剛打完球回教室上課的成熟高中生,那不完全屬於漢族的五官在鏡頭下透出股鋒利和野性,如此桀驁不馴。
簡直太合適了……周輝邊拍邊在心裡說:和諧,同時又有張力,膚色也很搭,後期稍微調一下明度,對比會更明顯。
整個過程裡林瑾瑜看起來真的很放松,大概有種人天生就是那種不怕出眾的性格,適合站到聚光燈或者鏡頭下,只見他支著手,要麽懶散玩會兒筆,要麽把臉埋胳膊裡裝打瞌睡,要麽把腿往桌上一架看窗戶,很隨意,但也很有鏡頭感。
張信禮則只是微微偏頭,靜靜看著窗外楊柳在風中起落。
前幾張都不錯,大概是選片也張張可以的程度,周輝催他倆道:“你倆坐到同排去,親密點,快。”
張信禮沒動,林瑾瑜挪上一排,在他身邊坐了,周輝叫他倆看鏡頭,哢哢又是幾聲。
倒也還行,不過有點類似。雖然他們拍畢業照的總體風格就是小清新,可不能每張都走隱晦風,那樣很重複,久了審美疲勞。周輝看完剛剛那組後咳嗽了聲,朝張信禮使了個眼色。
“林瑾瑜,”他喊:“看我這兒。”
林瑾瑜便抬頭看他,張信禮心領神會,偷偷抬起手來往他肩膀伸,由於心虛,眼睛卻不由自主看向相反方向。
哢哢聲不停響,前幾秒林瑾瑜沒察覺,但大概是張信禮太緊張了,到最後幾秒時他手抖了一下,蹭到林瑾瑜背,林瑾瑜便倏然轉頭,把他嚇了跳,心虛的人馬上把手一收,沒摟成。
“唉,你說你……”功虧一簣,周輝看上去比他本人還痛心疾首:“都打信號了,果斷點不就成了,扭扭捏捏的。”
“還打信號,”林瑾瑜分別瞥了他倆一眼,說:“幼不幼稚。”
兩個幼稚鬼默契地都不說話。
周輝一臉遺憾翻看剛剛的照片,看著看著臉上的遺憾沒有了,反而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林瑾瑜好奇,湊過去——只見相機顯示屏上忠實記錄下了剛剛滑稽的一幕,從他倆一本正經目視鏡頭,到林瑾瑜依舊正經,張信禮則斜眼看窗,偷偷伸手,再到被林瑾瑜捉住,慌亂收手。
好幾張照片連成段無需台詞,卻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詼諧小畫面,沒有肢體接觸、沒有眼神交流、沒有性也沒有情色,什麽也沒有的幾張照片卻清楚詮釋出什麽是青澀與愛。
——“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林瑾瑜靜默了一會兒,也勾了勾嘴角。
周輝把一張張照片拉過去,越看越滿意,感覺假如剛按他的計劃來個擁抱、接吻姿勢反而落於俗套,於是叭叭道:“其實……也不錯,風格更統一,可以出套圖了,名字就叫‘塞林格的愛’。”
“得了吧,”林瑾瑜笑:“可不敢碰瓷,而且,某人都不知道塞林格是誰。”
剛從座位上走過來湊熱鬧的張信禮挑眉,說:“我知道。”
他怎麽會知道,林瑾瑜心想:他應該不知道。
張信禮說:“高中的時候,你在語文書裡寫這個人的名字。”
那些艱難暗戀著的年歲,林瑾瑜在書裡寫聶魯達、戴望舒、塞林格,寫他們的詩句,意指的其實都是自己,如今好像反了過來。
周輝看完了,把相機遞給林瑾瑜與張信禮,讓他倆自己看,同時說:“我回去簡單弄下後期再發給你們,或者你們要洗出來嗎,也可以,順便的事,記得把錢轉我就行。”
林瑾瑜斜眼往下,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無比認真地看著每一張照片,張信禮從旁邊靠過來,目光越過他肩頭,和他一起認認真真看。
窗外爬山虎的綠葉反射著耀眼的陽光,飛鳥離開枝頭,樓下的綠蔭與自行車棚好似與那年常被附中學生霸佔來偷點外賣的那個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