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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林瑾瑜房裡棉被、厚床單一應俱全,窗外月明星稀,他躺在床上,在地暖的加持下別提有多舒適暖和,可不知怎的,卻怎麽也睡不著。
雖說有地暖又有毛毯,可北方已是深冬時節,到底會睡不好吧。
狗跟著張信禮睡去了,房間地板是瓷磚的,會不會冷?
林瑾瑜緊閉雙眼側躺著,如今考研的壓力去了大半,開題報告也寫完了,畢業論文是開學後的事,暫時無事一身輕。他很想快點入睡,也覺得自己沒理由再心事重重,應該快點入睡的,可就是睡不著。無數亂七八糟、有的沒的的念頭走馬燈似的從他腦子裡閃過,就跟幽靈似的,趕都趕不走。
正是西北風肆虐的時候,來自蒙古-西伯利亞高原的氣流又乾又冷,天氣預報說半夜又有雪……林瑾瑜裹著溫暖的被窩子,腦子裡一片紛亂,也不知這樣想了多久,他漸漸有些迷糊起來。
應該已到夜半,窗玻璃上都結了一層白氣。林瑾瑜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沒睡著,好似做了個不大真切的夢,夢見自己到了北極,到處白茫茫一片,好似有千斤的巨石壓在天空上,連空氣都是沉滯的。風聲很大,好似某種怪鳥的尖嘯,他心裡空蕩蕩,還被企鵝追著叨……嗯?北極好像沒企鵝啊。
與現實相悖的場景讓他猛地驚醒,窗簾沒拉,夜色下點點白絮飄落——真的下雪了。
這是最近一個月以來最寒冷的夜晚,林瑾瑜猝然從床上坐起,胸口沉重起伏著,糾結跟矛盾淹沒了他。
“嗒、嗒、嗒。”
忽然,就像響應他心裡的矛盾似的,緊閉著的房門傳來三下有節奏的敲擊聲。狗顯然是不會這麽有禮貌地敲門的,那麽就是……
林瑾瑜猛然抬頭看向門口方向:“……幹什麽?”
“瑾瑜,”張信禮的聲音好似有些啞:“真的很冷。”
不冷才怪,就算有地暖,一條毛毯肯定也是不夠的,剛才夢裡的徹骨寒意仿佛仍殘留在林瑾瑜身上,那真是種萬般難捱的感覺。林瑾瑜聽著張信禮的聲音,總算切實體會到了什麽叫“心亂如麻”。
“要不你……把你衣服都蓋上,”他隔著門喊話,試圖自欺欺人地提出些明知沒什麽卵用的建議:“要麽……你抱著狗睡?”
狗確實很溫暖,抱著像抱了個小型熱水袋,假如他們此刻在野外,陷入挨凍的絕境,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然而這可是在文明社會的居民房裡,先不說那山裡小狗多久沒洗澡了,又不是人人都願意像對待家庭成員一樣對待寵物,建議人家跟狗一起睡多少有點冒犯。
“……”還好,門外張信禮的聲音沒聽出生氣:“它出生就沒洗過澡,整天在地上跑,怕弄髒你地方。”
還是隻小髒狗,林瑾瑜這麽想著,聽見張信禮再次說:“瑾瑜,很冷。”
那話裡無甚責怪意思,更像一種陳述和請求。
林瑾瑜覺得兩難。在他的觀念裡感情最忌諱不清不楚,要麽想通了在一起,要麽有心結,給彼此時間思考,毫無疑問他不該開門的。可人心是塊肉不是石頭,他們分手並非因為某一方犯了出軌之類的原則性錯誤,曾經存在的美好不曾變質,感情還在,他很難真的完全狠下心來。
門外傳來張信禮幾聲輕微的咳嗽聲。
“……”
林瑾瑜靜了三秒,開燈,披衣服,下床,穿鞋,開門。
客廳燈沒開,張信禮原本心裡也沒底,當這寒冷、寂靜的夜裡唯一的燈光終於透過門扉映照在他臉上時,他好像看見生命裡本該關上的那扇門重新朝他張開了懷抱。
乍現的光亮刺激得張信禮不由自主微眯起眼,林瑾瑜逆光披著衣服,絲絲縷縷的光線從他背後往四周延伸,仿佛蜘蛛銀色的蛛絲。
“進來吧,”他說:“一人一半,不要說話……也不要碰我。”
仍然非常言簡意賅,好似半個非必要的字也不願和他多說。張信禮點頭,從門縫裡擠了進來。
一床溫暖的棉被在寒冬臘月裡比一張毛毯舒適不知多少倍,被窩裡暖烘烘的,那是林瑾瑜的體溫。
要拒之門外的人已經進來了,門自然也沒了關的必要,林瑾瑜關燈上床,把被子一甩,背對著張信禮,一聲不吭睡他的覺。
張信禮把腳步放得很輕,從靠近到掀開被子上床,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透出小心翼翼。
出租屋的床也就比學校那剛夠睡一個人的床寬那麽一點點,林瑾瑜睡得十分貼近床沿,給他留了大片空檔出來,張信禮躺在遺留著他的體溫的床單上,不知道這到底是因為林瑾瑜心軟,想讓他睡舒服點,還是真的連碰到他都十分排斥。
不管怎麽說,他開了門,這是個好征兆。
黑暗裡,唯兩道男人的呼吸聲綿長。
不知過了多久,沒睡著的張信禮聽見沒睡著的林瑾瑜問:“你明天幾點的票?”
張信禮壓根就沒買票,他道:“快過年了,很緊張,明天去車站問。”
放票是分批次的,網上的十有八九訂完了,窗口的卻不一定,這理由很合理,林瑾瑜背對著他,說:“嗯。狗怎麽辦?”
“你不介意就先留下,”張信禮側躺著,雖然不被允許觸碰,卻默默看著他的背影,說:“它很喜歡你。”
還有三個沒說出來的字是: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