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被否定的過去,應該只有我一個人會在這時候想起。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背後有道視線和他的視線幾乎重疊著落到那些熟悉的景點,與景點門口的冰激凌小店上。
拉龍生得高大,擠起隊伍來頗遊刃有余,再加上他本來就興致勃勃,宛如一衝鋒戰士,有空就往前突,全不像羊群一樣慢慢挪。
“擠什麽擠,別擠了好伐?撒寧嘛!”
廣場十分混亂,也沒有清晰的隊伍,但往前擠的人還是容易招罵的。拉龍邊一路說對不起,邊往前鑽——他這輩子可能就來這一次了,他要用所有的力氣去看和聽。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這麽一“好勇鬥狠”,帶得整片區域的隊伍都擠起來。
這些景色林瑾瑜都看八百回了,他可沒什麽興趣擠油。周圍人多,拉龍這麽一突飛猛進,立刻有好些人主動或者被動地填補了他留下的空缺,把林瑾瑜和張信禮分隔在後。
“這小子……”林瑾瑜哭笑不得。
前面臨近出口,道路變窄,腳下還有了台階,人群就這麽擠擠攘攘推著、蹭著、前進著……不知不覺間,他和張信禮靠得越來越近,從三拳,到兩拳,再到一拳。
終於,當林瑾瑜摸索著踩上第一級台階時,密度越來越大的人群因為空間限制忽然收縮,他在猝不及防的趔趄中感覺到自己後背抵上了誰的胸膛,與此同時,那種他曾經十分熟悉的、屬於男人的氣息包圍了他。
張信禮沒動,他用肩肘抵開了左右兩邊離得過近的人,保持著一拳左右的社交距離,但沒有示意他前任跟他保持距離。
所有人都比肩接踵挨得很近,肢體接觸發生的一刹那,林瑾瑜渾身一僵,他能感覺到張信禮的呼吸輕輕掃過他的耳垂。
溫熱的、熟悉的、平緩的……但讓他想起那鼻息的主人不平緩地喘息著的時候。
耳垂本來就是他的敏感帶,林瑾瑜脖頸間立刻一麻,說不清是起雞皮疙瘩還是什麽別的……不行不行,這樣不行。
他感到僵硬,感到無所適從。
林瑾瑜不太自然地偏了下脖子,皺眉,想往空隙處挪動點,脫離令他羞赧的身體接觸——然而就在他搡開旁邊人,想挪個位置逃開的時候,張信禮忽然伸出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352章 身後無路想回頭
林瑾瑜一度以為,再發生些什麽,他心裡也不會有太大的波動的。
因為他不是第一次和張信禮分開了,所有的心路歷程在高三結束後的那個暑假都已被他走過一回,這次不過大同小異罷了。張信禮不回頭也好,去結婚也好,他只會覺得“哦,這樣啊”,會面無表情,或者最多嘲弄地笑一笑——嘲弄自己,大夢初醒。
可當張信禮緊緊抓住他手的那刻,林瑾瑜心裡的感受不是他以為的任何一種。
不是喜悅,也不是憂傷,很難說清是什麽感覺。
他抽了一下,想把手抽回來,但張信禮抓得很緊,仍牢牢攥著他。
“你走我前面,”他說:“人太多。”
人多是肉眼可見的,用不著他來重複,他倆離得太近,林瑾瑜沒法回頭,隻站住了,道:“我當然知道。不用,當誰三歲小孩。”
張信禮停了一秒,接著道:“我有話和你說。”
“什麽話啊,”在擁擠的人潮裡說話十分困難,林瑾瑜邊努力保持平衡邊道:“就這兒說。”
“不,”張信禮道:“我想單獨跟你說。”
神神秘秘,遮遮掩掩。林瑾瑜道:“有什麽區別?”
張信禮回:“很大的區別。”
他覺得這些話很重要,重要到會影響所有的一切,所以希望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對林瑾瑜說。
原本他開口邀請林瑾瑜“去我那兒坐坐”時抱的就是這個想法,封閉的室內,大家面對面,好好把他為什麽要分手解釋清楚。奈何拉龍橫插一腳,一定要來外灘玩。不過所幸現在他已一個人擠沒影了。
擁擠的人群艱難地走過了台階,走出出口,到了寬闊街邊。張信禮以為就林瑾瑜現在這個賭氣的狀態,他要說服他答應還要需要費一番口舌,然而出乎意料的,林瑾瑜站在街口,拍拍褲腿上剛剛蹭的灰,說:“既然你堅持,那好。”
平平常常,好像只是中學生答應跟朋友一起去上趟廁所。
……
露台上風很大,往下望去時,輝煌的燈光仿佛一群金色的螢火蟲。
林瑾瑜靠著欄杆,在帶著涼意的夜風裡點燃一支煙,道:“想說什麽說吧,說完了事。”
如此漫不經心的姿態多少有些讓張信禮不是滋味,但他相信,只要說開了,一切就都好了。
“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分開的,”他開口道:“其實,當時我……”
那句壓了很久的‘其實我’終於說出來了,張信禮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當時我沒辦法了,那種情況,我們只能先分開,各自回家,整理好自己……我以為分手了你會回家的。”
林瑾瑜半邊側臉隱沒在晦暗的陰影裡,短短的發茬下是白而光潔的額頭。他聽完這番話,並未如張信禮所期望的那樣怔愣、意外、不可置信,那張英俊臉上的神色甚至沒有一絲變化。
“所以呢?”林瑾瑜呼出口煙霧,隻說了這句:“還有嗎,一塊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