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吧裡的這個衛生間是單向出口式,洗手池在正中間,林燁故意面對著出口站著,令林瑾瑜和他說話時不得不背對著出口。
“這不可能……他不會……”不會愛我的。
林燁余光看見鏡子裡反射出熟悉的衣角:“你不相信?”他忽然壓低聲音,說了句奇怪的話:“那要不要打個賭,賭他看到以後會不會過來?”
林瑾瑜背對著洗手間門口,看不見背後的狀況,他一頭霧水地問了句:“什麽?”就見林燁猝然湊了過來,和他幾乎臉貼著臉……他離得實在太近了,淺色的嘴唇和他的幾乎隻隔著兩指。
林燁看著他,小聲道:“可以真的吻你嗎?”
“什麽?”林瑾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仰,想跳開,林燁卻反應很快地按住了他的後脖頸:“噓,”他說:“小心被發現是演戲哦。”
林燁只是扣著他的脖子,並沒有真的吻他,林瑾瑜一臉茫然,渾然不知這是在鬧哪一出,林燁卻閉上眼,微微側過了臉。
林瑾瑜只能看到他好似十分投入與沉醉的表情,林燁的呼吸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就像一陣輕柔的風。
林燁是個成年人,肩背擋住了他大半,門口有個拐角,斜看過去時剛好看不見鏡子反射的另一面,加上有手臂的遮擋,從背後看上去,他們仿佛一對沉浸在熱吻中的情侶。
林瑾瑜沉浸在茫然裡,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衛生間的寧靜,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後很用力地把他拉開了,林瑾瑜看見張信禮衝上前去,往林燁胸口上推了一把,直把他推得撞上堅硬的洗手台。
殘留的水漬弄髒了他的衣服,林燁無所謂地笑了笑,道:“幹嘛,你這樣未免太沒有禮貌了吧?”
“自己不禮貌想別人對你禮貌?”張信禮顯然十分生氣:“有多遠滾多遠。”
“我怎麽不禮貌了?”林燁道:“你不是看見了嗎,我又沒強迫他,你是他誰啊,管得寬。”
“喂……”林瑾瑜也回過味來了:“你們搞什麽飛機,我們根本沒……”
張信禮卻聽不進他說什麽,他對林燁道:“我說過了,少打他的主意。”
“你這反應可真搞笑,”林燁繼續譏諷他:“你歧視gay?憑什麽?”
“你愛怎麽樣怎麽樣,我不管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但是他不行,”張信禮說:“離他遠點!”
林瑾瑜上去拽他:“喂,我根本沒……”
張信禮一揮手擋開了他,把他也推了個趔趄:“老實待著,”他說:“你的帳等會兒跟你算。”
什麽就我的帳了?林瑾瑜被他這麽不留情面地來一下也怒了,合著我到底怎麽了,殺人了還是放火了?這麽不分青紅皂白的!
“你跟我算帳?”林瑾瑜冷冷地說:“輪得到你跟我算帳嗎?”他道:“一群神經病,跟我有個屁關系,你們愛怎麽打怎麽打,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恕不奉陪。”說完什麽多余的動作都沒有,扭臉就往外走。
“瑾瑜!”張信禮在後面叫了他一聲,林瑾瑜也沒有回頭。
他快步走出衛生間大門,帶起一陣風,許釗道:“哎,鯨魚!你去哪兒啊?”
林瑾瑜大聲說:“躲傻逼!”
他一路怒氣衝衝走出清吧大門,最後在不臨街的一條拐角處被人追上了。
張信禮抓著他手肘,道:“瑾瑜!你別這麽動不動甩臉子行嗎?”
“誰甩臉子啊?”林瑾瑜說:“不是你甩臉子嗎?你們兩個都莫名其妙,他媽玩我是吧?你覺得我什麽人啊?嘰裡呱啦說教那麽一堆,我是那種……”他氣上心頭,臉也不要了,有多大聲說大聲道:“跟認識三個月的男人在衛生間搞七搞八的人嗎!”
既氣張信禮不分青紅皂白叭叭他,也氣好像無論怎麽樣都不明白他的心意,還氣自己怎麽這麽慫,就是不敢明明白白告訴他。
天已經黑透了,這段時間拐角處雖然人不多,可總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打這兒過,張信禮有點不安地左右看了看,拉著他走進清吧後方一條狹窄的暗巷,把他重重甩過來,道:“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我沒乾,我什麽也沒乾!”林瑾瑜說:“我就不喜歡他你不明白嗎!”
“那就不要和他走那麽近啊!”張信禮也怒了:“你現在不喜歡他,可是他對你有想法,你不喜歡他又為什麽要和他那麽親密呢?”
“誰說他對我有想法了啊,”林瑾瑜覺得這簡直無稽之談:“我和他親密,你又著什麽急?”
“我……”張信禮說:“我怕你慢慢會喜歡他……”
林瑾瑜處在爭吵的氛圍中,氣憤、失望、難過、變扭佔據了他的整個大腦,以至於都忽略了‘張信禮自然而然地默認了男人可以喜歡男人’這個事實:“我不喜歡他!”他終於大聲道:“我喜歡的是你!”
這聲近似於咆哮的大吼炸響在漆黑無燈的巷子裡,張信禮忽地靜了。
“我喜歡的是你……”林瑾瑜好似終於卸下了什麽沉重的負擔一般,喃喃道:“只有你,一直……都是你。”
偶爾有黃白色的車燈掃過這方狹小、無人注意的空間,林瑾瑜沒有抬頭去看張信禮的表情,而只是抓著他上臂的衣服。
此刻,那些積壓在他心底多時的懷疑如出閘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張信禮在看見林燁親吻他時的種種反應、那些曖昧氤氳的瞬間和荷爾蒙湧動的晚上……林瑾瑜微微低著頭,黑色的額發散落在他光潔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