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他道:“我上學那會兒基本沒人管,周一到五跟本不鎖門的啊,過這麽幾年還真越來越正規化了。”
“別麻煩了,”張信禮說:“湊合休息會兒得了,想坐可以坐地上。”
跑道這玩樣不知道多少雙鞋踩過多少遍,這邊又是室內角落,一半只有特長生光顧,衛生打掃做得也不怎麽認真,林瑾瑜隨便掃了眼就看見好幾隻乾枯的蜘蛛屍體。
高武探頭探腦了一會兒,指了指相隔五六米的另一扇沒鎖的門:“你們去那邊看看,那雜物間裡應該也有塑料板凳。”
張信禮原本是懶得費這個勁的,小時候什麽泥啊灰啊的沒滾過,這會兒裝什麽講究人。
可奈何林瑾瑜催著他去,他隻得轉過身,跟著一起去看看。
沒窗戶,雜物間裡顯得很黑,林瑾瑜拉開門,還沒往裡走幾步呢,就猜到一不知道什麽報廢器材的東西,差點摔一大跟頭。
張信禮喊了他句慢點,借著從門口透進來的日光,看見幾張塑料小板凳安安靜靜在最裡面角落裡待著。
林瑾瑜沒看那個方向,一直嚷著“在哪兒呢”,張信禮一向手腳快,說了句“那兒”便徑直往那角落裡走去拿凳子。
就在他越過林瑾瑜,往深裡走去的時候,林瑾瑜不著痕跡地回頭,朝高武使了個眼色。
高武點頭,悄悄把門關上了。
失去了唯一的光源,雜物間裡立刻完全黑了下來,張信禮回頭,疑惑道:“關門幹什麽?”
然而門外已經沒有聲音了,張信禮三步並作兩步走回去,拉了下插銷,卻發現它就給跟卡死了一樣渾然不動。
“有病?”張信禮敲門:“到底幹什麽?”
林瑾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別費勁了,外面抵住了從裡面打不開的。”
張信禮打開手機自帶的電筒,借著雪白的光束,他看見林瑾瑜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坐在了地上一塊老舊的軍綠色體育墊子上,“嚓”一聲就著打火機點燃了煙。
橘紅色的火苗照亮了他的面容,他是那樣平靜、泰然、毫不意外。
張信禮瞬間就明白了:“你和高武還能串通到一起去,挺意外。”
“畢竟四海之內皆兄弟。”林瑾瑜抽了口煙,對著門的方向大聲了點,道:“行了,我們的事自己解決,你去跑道大門幫我們看著點,有人來了知會一聲!”
門外傳來高武答應的聲音:“知道。”他臨了還警告了張信禮一句,道:“你趕緊把欠別人的還了啊。”說完才走了。
學生喧鬧的聲音傳不到這裡來,雜物間裡黑而靜得可怕。
張信禮背對門,面朝林瑾瑜靜靜地站著,道:“……我不記得我欠了你什麽東西。”
“是嗎,”林瑾瑜雙腳分開,手肘支在膝蓋上,沒看他,只是一口接一口抽著煙:“可能不是哦。”
張信禮皺眉,林瑾瑜把那支煙抽了一半,抬起頭來看著他,道:“你欠我一個答案。”
他注視著張信禮緊皺的眉峰,說:“張信禮……你喜歡過男人,對不對?”
……
忽然間,好似連空氣都凝固死去。
張信禮眼神躲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憑什麽……”
林瑾瑜隨便他說,隻毫無波瀾地拿出自己的手機,叼著煙看著屏幕,好似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你定位忘了關了。”
張信禮一怔,林瑾瑜按下屏幕上的發送鍵,與此同時被張信禮握在手裡的手機發出一聲兩人都無比熟悉的震動提示。
張信禮道:“你……”
林瑾瑜說:“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注冊這種軟件?”
雖然他偶爾也會刷到一些簽名裡掛著“直男,有女友,只是好奇”之類迷惑文字的帳號,但很顯然張信禮絕對不是這種好奇心旺盛的無聊人士。
密閉的空間裡只有他們兩人,逃也逃不開,躲也沒處躲,過了很久,張信禮都沒有說話,不知是捍衛自己保持沉默的權利,還是鐵證如山無話可說。
“你……”就在林瑾瑜以為這種沉默將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張信禮終於開口道:“你又為什麽注冊這種軟件?”
“不是很顯而易見嗎,”林瑾瑜很平靜地道:“因為我本來就喜歡男的啊。”
他是那樣坦然直白,不見一絲絲十七歲時的猶疑。
張信禮說:“你怎麽就能確定自己喜歡男人?難道就因為高中時候那些意外和偶然?”
林瑾瑜在尼古丁煙霧裡眯著眼睛,說:“是啊,不然呢?”
“既然是意外和偶然,你又怎麽能確定。”
“你的語文邏輯還和以前一樣讓我不太能明白,”林瑾瑜把煙灰往地上點了點:“‘我經歷了一些偶然發生的事’跟‘我從這些偶然發生的事裡確定了我會喜歡某個人’之間存在任何衝突嗎?”
林瑾瑜道:“……我現在告訴你了,我確實喜歡男的,要是讓你覺得惡心受不了……我很抱歉。”
張信禮顯得很焦躁:“別說這種話。”
林瑾瑜繼續道:“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可以回答我的嗎?”
張信禮站著沒動,林瑾瑜拍了下旁邊的墊子:“沒關系,你是什麽想法就怎麽說吧,就當朋友之間聊聊天可以嗎……只是聊聊天,這裡也沒有別人,不會有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