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深走在人群最末。他看了一眼遠處白煙嫋嫋的寺廟,又轉頭去看身邊的人。
他男朋友兩手抄兜,神色不耐,是這條路上看起來最不誠心的香客。
某一刻,陳景深有些恍惚。
眼前的人和他印象中的某個小小身影重疊,煩躁的表情,臉頰的痣,甚至身後的景色都和他腦子裡的畫面相差無幾。
“陳景深。”張口時說的第一句話都一模一樣。
只是這次後面多了一句挺凶的,“別特麽看我。”
陳景深過了幾秒才問:“為什麽?”
喻繁:“很煩。”
會讓他想起今天本來是約會卻被逮來拜神仙這種無語的事。
陳景深收起視線。他看著前方吵吵鬧鬧的幾個人,忽然問:“之前來過這裡嗎?”
喻繁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隨口應:“來過。”
“什麽時候?”
喻繁想了想:“夏令營。”
當時夏令營地點就在附近,老師帶他們過來兜了一圈,小孩子受不了寺廟裡的香煙,進來不過十分鍾就走了。
“夏令營?你還參加過這種東西?”走在前面的王潞安聽見了,好奇地回頭,“什麽時候啊?”
喻繁:“小學。”
“好玩嗎?”
“這麽久了誰記得。”喻繁懶洋洋道,“應該沒什麽意思。”
越往山上攤子越少,直到看見寺廟門口,周圍才終於清淨了。
繁茂樹枝纏繞寺廟紅牆,偶爾飄過幾縷白煙。章嫻靜在寺廟外拖著他們駐足許久,拍了好多風景,最後把手機往喻繁手裡一塞,讓他幫忙拍幾張全身照。
完了之後章嫻靜翻閱照片,忍不住邀請:“喻繁,暑假我們家要去海島度假,要不你也一起——”
“別放屁了。”喻繁耐心消磨得差不多,“你到底進不進。”
一行人剛進寺廟,就被兩側的祈福長廊和大榕樹枝丫上掛滿的紅牌子吸引去了目光。
旁邊有工作人員正在給遊客介紹,說這紅牌子三十塊一個,事業愛情親人等等要分開買,全套大吉大利是一百五,隨便掛在廟裡哪兒都行。還有蓮燈、香火和符紙,心誠則靈,買了定會萬事順意。
一百五不是大錢,來都來了,前邊幾個人商量之後都決定買大吉大利套裝。
朱旭撓撓頭:“能幫別人買嗎?”
“你要幫誰買?”王潞安問。
“他女朋友唄,好像是這次月考砸了,成績出來後就沒怎麽理他。”左寬走到許願牌前看上面的字。
“許願牌只能幫親人掛,不過你可以買別的拿回去給她,”工作人員立刻道,“要不看看我們這兒的學業符?拿回去帶著,一定學業有成、步步登高。”
工作人員熟能生巧,一句話裡能帶三四個吉利詞兒,把幾人說得一愣一愣的。
最後連左寬都掏錢,他看了章嫻靜一眼,很小聲地對工作人員說:“給我來個,那什麽桃花的……”
等東西都拿到手,他們才發現後面那兩個人一動不動,連話都沒怎麽說。
“喻繁,學霸,你們不買?”王潞安拿著他一家人的符,“我聽說這玩意兒很靈的。”
喻繁:“聽誰說的。”
“剛才那個工作人員。”
“……”
喻繁滿臉嫌棄地看了他手裡的玩意兒一眼:“不買。”
“寧可信其有嘛。”
喻繁沒搭理他,只是看著王潞安低頭搗鼓那些符紙的模樣,他忽然想到自己上一次跟著夏令營來這兒的時候,身邊也有一個迷信的小屁孩。
他當時參加的是素質拓展夏令營,很多活動都是團體比賽,說是比賽,也就是做點戶外小遊戲。
但有些小孩兒好勝心重,玩個丟沙包都想贏,所以老師分組時會有意識的均衡分配。
喻繁當時的組裡有個瘦不拉幾的小呆子。
小呆子是個男生,明明和喻繁一樣年紀,身高卻隻到喻繁的脖子。平時總是安靜不愛說話,表情呆呆木木的,反應也比其他小孩慢半拍。
因為這樣,他們組的比賽總是因為他落到最後一名。一次兩次還好,誰想那小呆子一連拖了七天的後腿,很快就被組裡的小孩排擠了。
有些小孩天生就壞。一開始只是孤立和惡言相向,過了幾天就會故意把小呆子絆倒或撞摔,最後直接動了手,把小呆子在承安寺求來的平安符給撕了,還踩了幾腳。
當時老師去了廁所,周圍的大人也沒管。只有喻繁,把嘴裡的棒棒糖嘎嘣咬碎,攥緊小拳頭就衝了上去。
原本只有那小呆子在哭,後來那幾個小男孩也跟著他一起哭嚎,最後他們整個團被寺廟趕出了門。
老師氣急了,把喻繁罵了一通,等車的時候故意把他晾在一旁。
過了一會兒,其他小男孩都熄了聲,只有最能哭的那個還雙手捧著那個破破爛爛的平安符,啪嗒啪嗒挨在他身邊掉眼淚——
“在想什麽?”身邊人突然問了句。
“沒,”喻繁回神,半晌後道,“……想起上次來這的時候,身邊帶了個哭包。”
陳景深微怔:“哭包?”
“嗯,煩得要死,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能哭的。”
陳景深安靜了兩秒:“為什麽哭。”
“跟人打架,沒打過,平安符還被弄壞了,就坐在這兒哭了半天,”喻繁下巴指了指前面那塊地,“哄了很久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