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昭同聶雪屏無冤無仇,怎麽會想要殺聶雪屏?
是他冷落了宋明昭,宋明昭怨恨了他,無論槍口瞄準的是誰,這一槍都是衝他開的,沒有意義去翻檢那些細節,事實就是——聶雪屏死了,他還活著。
很荒謬的是,他冷落宋明昭,同聶雪屏分手,都是為了將身邊的人都規置到他們該有的位置,同過去的混亂劃清界限,改邪歸正地想嘗試著去做一個不那麽混蛋的混蛋。
然而好像每當他作出什麽“好”決定時,一切就都變樣了,全然不向他所預想的方向發展,沒有順心,沒有如意,有的只是時運不濟,命途多舛。
或許一切因果在冥冥之中早已種下,比他來海洲時更早,在他頭一回騙聶飲冰的錢時,就注定了會有今時今日。
後不後悔,宋玉章現在也不知道,既然已經是這樣了,那就只能是這樣了,再沒有任何改變的可能。
孟庭靜看著宋玉章蒼白的臉,長長的睫毛低垂著,不過幾天的功夫,就憔悴成了這個樣子,前段時日他們還在一張床上吵嘴,他說一句,被宋玉章刺一句,雖然心裡惱火,可這惱火中也帶著親熱和高興,是一種心甘情願的自虐。
“宋玉章。”
孟庭靜低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宋玉章眼睛微閃了一下,孟庭靜凝視著他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忽然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後頸,低頭便咬了下去,宋玉章的嘴唇又冷又軟,叫他很心痛。
聶青雲微微張唇,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聶飲冰,“二哥……”
聶飲冰上前了,孟庭靜余光瞥見,他放開了宋玉章,同時很冷淡地看向了聶飲冰,很明白聶飲冰如今絕不能拿他怎麽樣。
聶飲冰雙眸冰冷地看向孟庭靜,他可以拔槍,但已失去了隨意拔槍的後盾,沒有人會再為他善後。
孟庭靜瞥眼看向宋玉章,宋玉章的面色總算不是全然的平靜冷漠,明顯的是有了波動,孟庭靜便道:“想去哪就去哪,想來找我就來找我,宋玉章,別叫我看不起你。”
宋玉章嘴唇有些濕漉漉的,他輕舔了一下,嘗到嘴裡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嘴唇是被孟庭靜給咬破了,那顆為了聶雪屏有些麻木的心也像是被咬了一口,不疼,只是叫他有些震顫。
孟庭靜又看向了聶飲冰,“聶雪屏在時,算他有本事,聯合了這家夥暗算我,不過他現在人死了,鐵路以後就是姓孟的了,聶二爺,有時間抓著不相乾的人披麻戴孝,不如想想怎麽保住你聶家的家產!”
孟庭靜轉身即走,仿佛是專門來給聶家的人添堵,聶青雲尤其氣惱,若不是眼淚哭乾,懷裡還抱著聶伯年,她真又要大哭一場。
聶飲冰看著孟家的車接連離開,他心中很明白孟庭靜說的一點沒錯,他沒有時間再多傷心,當務之急只有兩件事,一是盡快將聶家的家業接管起來,二便是為聶雪屏報仇。
宋明昭在巡捕房裡被密不透風地保護了起來。
原本宋齊遠還想著撈人,但得知聶飲冰從孟家搶走宋玉章,宋玉章一直被軟禁在聶家後,宋齊遠放棄了幻想,決心讓宋明昭待在巡捕房裡,說不定這樣還能多活兩天。
進了巡捕房的宋明昭一句話也不說,哪怕宋齊遠急得發瘋,宋明昭卻是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老四,你是發瘋了還是得病了?槍是從哪來的,你又為什麽要對聶雪屏開槍?!你倒是說句話——”宋齊遠憤怒地一捶桌子,“馬上要開庭了,你就打算一直這樣到死?!”
無論宋齊遠如何咆哮,宋明昭一概不出聲,眼睛始終盯著自己膝蓋上的手指頭。
對於宋明昭的這條命,宋齊遠幾乎是不能抱有任何希望。
殺人償命,更何況宋明昭殺的是聶雪屏!
搞不好他們一家都要給聶雪屏償命!
銀行仍在搖搖欲墜之中……這銀行都是同聶家合作才保住的……宋齊遠簡直不敢往下想,只能匆匆留下一句“好自為之”,便先行離開了巡捕房。
他還要找宋玉章,他真是要瘋了!
宋齊遠去了聶家。
聶家的守衛橫眉冷對,看樣子是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
“我來找我弟弟,”宋齊遠強打起精神,“你們不能扣著我弟弟不放,這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宋齊遠要強闖,很快便鬧出了動靜,聶家的管家出來了,見狀道:“宋三爺,這是怎麽了?”
“我來找玉章,”宋齊遠道,“我知道老四犯了事,但這事同老五沒有關系,你們聶家不能扣著他。”
聶茂道:“三爺您誤會了,沒人扣著五爺,只是五爺自己願意留下來在我們這兒養傷,畢竟現在宋家也不安全呢,您想看五爺,那您請進。”
宋齊遠跟著聶茂進入聶家,聶家到處都是掛著白布黑綢,叫他看著心中亦是強烈的不安,宋明昭,到底為什麽?!
宋齊遠帶著憤怒、愧疚、擔憂等種種複雜的心情,在聶雪屏的院子裡見到了宋玉章。
宋玉章的確如聶茂所說正在養傷,他坐在院子裡的搖椅中,身上披著一條薄毯子,聶伯年趴坐在他的膝上,由毯子一齊裹在裡頭,宋玉章單手拿了一本連環畫,正在同聶伯年講故事。
宋齊遠萬萬沒想到他進來會看到這樣平和的畫面,一時有些呆住了。
聶伯年耳聰目明,聽到動靜回了頭,看到宋齊遠,聲音軟綿綿地叫了一聲“宋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