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宿舍區和走在學校裡其實沒什麽差別,往來路過大多是十幾歲的少年少女。
現在這個點天晚了,有情侶偷偷在暗處擁抱接吻。
路西看到了也不關心,鄧暢裝沒看到,路邊有廣播喇叭,放著音樂。
花滑運動員有專門的藝術鑒賞課,這是一支蘇格蘭民歌,《友誼地久天長》。
放的是純音樂版本,路西跟著哼,鄧暢驚訝地發現他英文咬字竟然很準,輕聲哼唱的旋律也很好聽。
跟著唱了一段之後,路西突然又回過頭來,看著鄧暢。
晚風和樂聲一同搖曳,路西漆黑的瞳仁漾著星辰墜入其中的細碎波光。
鄧暢腳步停得非常自覺:“怎麽了?”
“仔細一想,咱們都認識這麽多年了。”路西說。
鄧暢估計他是因為這背景音樂才展開了聯想,便附和:“嗯。”
路西相當不滿地嘖了聲:“認識這麽多年,你都不對我好一點。”
鄧暢:“……”
——
鄧暢現在由衷希望時間倒流,他會毫不猶豫把端著白酒杯走過來的包仲傑叉出去,現在這個路西他招架不住。
但眼前沒有包仲傑,只有一個說完話就等著他接話,而且接的不好還會不滿意的路西。
鄧暢只能問:“怎麽算對你好?”
路西托著下巴思索了會兒:“真心實意祝賀我拿冠軍。”
鄧暢:“……”
虧他某個瞬間真以為路西能說出什麽來,結果居然車軲轆話又轉回去了。
事實證明,路西還是那個路西,只不過是個喝高了所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路西。
“行。”鄧暢說,“我真心地祝賀你拿下全國冠軍。”
路西思考了會兒,“不太有誠意。”
他還挑剔。
鄧暢頭大到口不擇言:“那明天我天氣預報附言再祝賀你一次?”
——
說來很巧,鄧暢這句話剛開口,喇叭裡的音樂就播放到副歌,路西和他之間又有那麽一段距離,所以路西沒聽清楚,只聽到“再祝賀你一次。”
他皺了下眉:“什麽?”
“我說,一會兒發微信再祝賀你一次。”鄧暢沉默了半秒說。
路西感覺鄧暢第一次說的好像不是這個,但他知道自己喝多了,可能聽岔了,所以他點點頭:“說話算數。”
鄧暢的神情在夜色下總感覺比平時還要無語一點,不過還是配合地說:“算數。”
路西終於滿意了,點點頭:“走吧。”
鄧暢嗯了聲,路西看他落在自己後面,又兩步跑到他邊上,跟他肩並肩,鄧暢看了他一眼。
鄧暢總是這麽看人,淡淡的,再加上他那冷冰冰的性格,仿佛看誰都不爽,放在平時,路西就不會再去招他了。
但今天,路西非得要讓這座冰山搭理他,所以他揚起臉:“看什麽看?不能並排走啊?”
鄧暢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又轉回去看前面:“行。”
這句「行」讓路西心情很輕快,上樓梯時他心情很好地盤算著自己今天取得的勝利:鄧暢加了他微信,和他問了好,誠心誠意地祝賀了他拿下全國冠軍。
看看,總是冷著張臉的人也不是那麽難相處嘛。
他們這不就已經是朋友了?
是朋友就要多說說話。
所以當走到宿舍門口,路西擰開門後,忽然又回過頭:“鄧暢。”
回過頭來他愣了下,因為發現鄧暢站在門口,連鑰匙都沒拿出來。
鄧暢明顯也一愣,摸出鑰匙在指間轉了一圈,才問:“什麽事?”
“沒什麽事。”路西笑了笑,“就是想跟你說晚安。”
話音剛落,鄧暢就看了他一眼,他平時神情都很淡,今天大概是眼睛裡染了月色,瞳孔被映得淺淺的,看起來竟然有點柔和。
路西心裡驀地有種微妙的異樣,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麽反應,他還沒來得及深究,鄧暢已經說:“嗯,晚安。”
路西於是心滿意足,笑著衝鄧暢揮揮手,自己進屋休息了。
——
“嗵嗵嗵!”
“嗵嗵嗵!”
敲門聲讓路西艱難地睜開眼睛。
頭疼得要裂了,一小口白酒後勁兒是真大。
宿醉加上被吵醒,路西起床氣大得不行,沒好氣衝門外吼:“誰!”
外面,鄧暢的聲音跟他一比淡定很多:“我。”
路西聽到是熟人,平和了點,揉揉眼睛:“啊,稍等,我……”
我……
開關打開,零碎的回憶湧進腦海。
操。
路西一激靈,坐了起來。
他其實有點斷片了,但隱約記得一些場面,比如他質問鄧暢「你為什麽不加我微信」。
但仔細想想,又覺得應當是夢。
不是夢的話,就很難解釋鄧暢拿過他手機,掃他碼的畫面。
也很難解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著鄧暢祝賀他奪冠。
可如果是夢,是不是太真實了一點。
路西眼神呆滯地盯著對面的床柱,直到鄧暢又敲了次門。
“稍等。”路西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接著飛快地在被窩裡一頓尋摸,找到不知掉到哪兒的手機,飛快打開微信。
微信界面最上頭,明晃晃是一個風景頭像,昵稱是「鄧暢」,還有一條未讀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