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沉故偏頭看去,但這次,時尋是真的睡著了。
暗色的光線沉在他的眼皮上,從睫毛的縫隙間穿過,在他的眼下打下一層濃密的陰影。
柏沉故歎了口氣。
看這情形,就算他移開時尋,人怕是依舊會纏上來。
來回翻身對他傷口的恢復不利,柏沉故乾脆輕收手臂,加深了這個擁抱。
他存有私心地把小臂搭在時尋身上,扯動被角替他蓋好。
他小聲道:“晚安,小阿尋。”
月色在時光的流逝中緩慢移動,伴著兩人沉入夢鄉。
柏沉故的眼前一片黑暗,他張惶地環顧四周,終於找到了一道光亮。
那是一條昏黃又狹窄的小路,他衝向那條路,便開始被迫狂奔。
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前進,但大腦卻不斷提醒著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長時間的奔跑鼓動著燥熱,隨著混亂的呼吸在柏沉故身體裡橫衝直撞。
長不見頭的路出現了轉折,圍牆堵住了前行的道路,促使他被迫轉彎。
柏沉故伸手扶住圍牆,裸露的紅磚帶來巨大的摩擦力。
他粗喘著氣,正準備繼續往前,轉角處卻突然傳來了人聲。
“時尋,你就那麽厭惡同性戀?”
聽到這句話,柏沉故頓住腳步,雙腳如同被數根藤蔓緊鎖,半分也移動不得。
幾秒後,回答從牆的那頭傳來,鋒利地劃破空氣,毫不留情地刺入柏沉故耳中:“是。”
一句話還未消止,另一句話又接踵而至:“這種事難道還不夠惡心嗎?”
柏沉故收緊指尖,指腹在牆磚的摩擦下生出血痕,印在斑駁的磚孔中。
片刻後,周遭的色彩頃刻間逝去,在他眼前碎散成齏粉。
柏沉故的視野沉入黑暗,恐懼自外而內的穿透皮膚,直抵心臟。
冰封的冷意凍結住他血管裡湧動的熱意,拖曳著他不斷下墜。
他瘋狂掙動,卻無法逃脫試圖吞噬他的沉黑。
柏沉故驚慌地睜開雙眼。
近在咫尺的枕邊,時尋還在夢鄉中沉睡,安恬異常。
一顆豆大的汗珠從柏沉故的額角滑下,源於夢境的驚恐停留在他的身體裡,他失措地收緊手臂,緊緊擁住懷裡的人。
他不安地閉著眼,只有溫暖的懷抱在一點點為他壘砌著真實感。
在他毫無察覺間,一隻手開始撫動他的脊背,柔和地幫助他脫離夢魘。
直到,他的呼吸完全平複。
“早安啊。”
時尋的聲音在柏沉故耳邊輕然響起,細膩的呼吸從他的後頸處掃過,變成最能喚人清醒的鬧鈴。
柏沉故雙手一縮,卻沒能成功抽身。
時尋笑道:“一大早就抱得這麽緊,是夢見我了嗎?哥哥。”
第28章 “替你撐腰。”(加更)
大腦放出的指令是讓柏沉故脫開擁抱,可他的身體卻在本能地拒絕與時尋分開。
但再長的不舍終有結束的時刻,柏沉故松開手,囫圇地解釋著:“抱歉,我做噩夢了。”
直到從擁抱中相離,時尋才看見柏沉故的滿頭大汗。
他憂心地問道:“你做了什麽夢,汗怎麽出成這樣?”
柏沉故搖搖頭:“沒事。”
時尋不再貧嘴,忙下床替柏沉故倒了一杯水遞去。
可柏沉故卻始終不動。
時尋微微歪頭,降低了杯子的高度:“不就是抱了下嗎?喝杯我接的水怎麽了?我還能毒死你繼承你的螞蟻花唄嗎?”
柏沉故掀起眼皮,眼神淡淡地與時尋相接:“你枕了我一夜,現在手麻。”
言外之意是,不是他不想接,是他接不了,而導致他抬不起手的罪魁禍首,正是時尋本人。
時尋:“……”
時尋局促地放下手,尷尬地盯著杯中漾開的水紋。
他無聲地乾笑著,床頭櫃上,柏沉故的手機屏幕亮起,單調的鈴聲緊隨而至。
時尋拿起手機貼到柏沉故耳邊,卻在擦過對方臉龐時意外觸碰到了擴音鍵。
鍾醫生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柏,11床的患者——”
話還沒說完,時尋就激動地問道:“小蝶怎麽了?”
鍾予章猶豫地長“呃”一聲:“你旁邊有人啊?方便說話嗎?”
“說。”柏沉故簡短地應著。
鍾予章這才繼續說:“人沒事,就是小姑娘想要你微信,我沒給,不過她說的話我發你了,你抽空看看。”
“好。”柏沉故小幅度地松了一口氣,“那11床這幾天——”
鍾予章打斷他的話音:“得了啊,休假也不消停,就算她有事你飛回來也來不及,人家好著呢。不過,你這是還沒起床嗎?這麽早身邊就有人,哪來的豔遇啊?”
柏沉故閉上眼,揚聲對時尋道:“掛他電話。”
“哎!柏沉故,我聽著呢!”
時尋神思遊離地拿回手機,聽話地點擊了掛斷鍵。
手機在手,時尋不甘心就這麽放下,總想多看幾眼。
柏沉故適時地開口,無意間縱容了他的想法:“幫我看看小蝶說了什麽吧,在微信裡。”
“得嘞!”
柏沉故的手機背景是系統內置的,微信圖標整齊地壓在隊列裡,看不出一點偏好。
時尋點進微信的主界面,看見了鍾醫生發來的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