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那一場打著挽救更多生命的卑劣的窺私行徑中,他們一路挖到了葉敬雲曾經所在的男團。他們調查了團內所有成員的信息,後來網絡上流傳的顧斐然因拒絕潛規則被封殺也拜他們所賜。不過由於那個時候顧斐然已經在娛樂圈銷聲匿跡多年,這個傳言並沒有被廣泛流傳出去,但是時至今日,網絡上仍然能搜到。
如今顧斐然重新回到大眾視線,保不齊就會有人無聊去考古,然後翻出過去的這一切。無論是潛規則的傳聞還是葉敬雲自殺事件對於顧斐然來說都是無法提及的傷痛。可是前面也說了,無良媒體最愛乾的就是吃人血饅頭。他們不懂睹物思人、觸景傷情的道理,他們只會不放過任何能夠為自身流量添磚加瓦的機會。隨著顧斐然的人氣越來越高,他們會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在他面前提起那些所有能成為新聞話題的人或事。
顧嶼雖然自己沒有經歷過,但是見過不少。當初喻冉的身世被曝光,幼年被親生母親虐待的事情鬧得全網皆知。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一些無良媒體反反覆複提起這件事情,每一次人們已經快要遺忘了,他們就跳出來刷新大家的記憶。茗伊為此不知道出手解決過多少次,但是總有些人為了流量連命都可以不要。所以即便到現在,他依然對某些媒體和營銷號深惡痛絕。
顧嶼雙手交叉抵在鼻梁上,琢磨了一會兒輕聲對顧斐然說:“我有個親戚在這個圈子裡能說上幾句話,不然我拜托他幫個忙吧。無論如何,至少不能在比賽期間橫生枝節。”
顧斐然轉過臉,不怎麽相信地問:“你真的有這麽厲害的親戚?那你怎麽混了這麽多年還這樣?”
顧嶼也不計較他這不禮貌的話,淡淡一笑,說:“那不就成靠關系了嘛?我不喜歡這樣。”
“這個圈子本來就是有關系才能走得下去。”顧斐然用淡然的語氣打破了他的天真,說完卻又沉默了良久,低聲附和,“我也不喜歡。”
顧嶼就笑了,轉過臉問他:“這一次我們很可能真能出道,如果你出道了,還會和以前一樣嗎?”
顧斐然垂著頭,默然不語。
顧嶼接著問:“如果你又一次遇到了讓你不得不低頭的強權,你是會和那時候一樣反抗還是為了事業選擇服從?”和平時溫潤的語氣不同,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言辭十分地尖銳,直戳顧斐然的靈魂。
顧斐然緩緩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地望著前方的空虛:“是我的話還是會做出和那時候一樣的選擇,可是那時候的我已經不是我了。”
如果這時候還有其他人在場,肯定就懵了,覺得顧斐然是不是在念繞口令。但是顧嶼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顧斐然說過,他這一次是為了完成葉敬雲未完成的遺憾才選擇重新進入娛樂圈。所以從踏入這裡的那一刻開始,顧斐然就不再是顧斐然,而是葉敬雲,每一個決定每一個選擇都是以葉敬雲的立場去做的。
顧嶼就想那如果是葉敬雲遇到這個抉擇他會做什麽選擇呢?
但其實答案是不言自明的。他的這個問題並不是假設,而是他們過往的真實經歷。顧斐然當時的選擇就和他現在做出的決定一樣——選擇了反抗,而葉敬雲,無論是為了保護顧斐然還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他都選擇了服從。
於是他不由地放輕了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他這次也會選擇服從嗎?”
誰知顧斐然當即異常篤定地反駁道:“不會!”
顧嶼就有些好奇:“為什麽你覺得他這一次不會再選擇服從?明明那一次……”
“就是因為他上一次選擇了服從,所以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再選。”顧斐然突然慘然一笑,聲音已經嘶啞了,“他其實也不喜歡靠關系走紅,他說以後他一定會堂堂正正憑自己的努力在娛樂圈……”他沒有說完就說不下去了,眼眶微紅。
顧嶼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受。他其實早已忘了葉敬雲的模樣,可是不影響他為他感到難過和惋惜。他似乎能夠想象一個新人剛進圈時心懷夢想雄心壯志卻最終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向現實俯首稱臣的模樣。
其實這些年來顧嶼也遇到過一些往自己手裡塞門卡的導演或者製片人,也有人曾對他許下承諾只要自己跟著他就一定會把自己捧成影帝。這些誘惑他相信只要是身在這個圈子裡的人一定都遇到過。但顧嶼比較幸運,或許是他對名利並沒有那麽看重,他進入這個圈子也沒有給自己定下一定要揚名立萬的野心,所以他才能不為名利浮華所誘惑。
程煜一直說他無欲無求,完全是已經超然物外的高人。顧嶼一直覺得雖然這話有些誇張,但也差不多就是這樣了。但是準確地說,他不是無欲無求,而是所求不多。一直以來他奢求的無非兩樣,一樣是沈染軒,另一樣就是能和哥哥相認,但偏偏這兩樣都是他求不得的,至少在那時候的顧嶼看來,這真的只是一個奢望。知道這輩子都無法求得所求,他索性就擺爛,將生活過得毫無波瀾,做個得過且過的寒號鳥。有一段時間他甚至覺得,即便得知自己明天就要死了,他也能面帶微笑坦然地接受。
他覺得顧斐然現在的狀態和從前的自己有些相似,同樣的沉默寡言,同樣的封閉自己,將自己與外界隔絕開來,對人生同樣的消極。但他覺得顧斐然應該不會跟自己一樣坦然接受死亡這件事,因為他比起自己多了些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