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總是在錯過,或是難得時機,或是有意逃避,一道屏障疊著一道屏障,回過頭來,已經壘成鐵壁銅牆,事實與情感難以傳遞與被感知。
但同時,陸周瑜又覺得似乎不必多說,話說的越多,越容易偏離原本真意。
這趟談話,他只打算問“你想讓我參展嗎?”
夏炎說想,那他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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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下的情況——
“筷子,給我。”夏炎斷斷續續地要求,拿到筷子之後像小孩般,兩根並在一起,去挑餐盤裡的粉,已經乾涸的炒粉被他整個掀翻,掉到桌面上。
陸周瑜將餐盤推遠,又把水果端過來,眨眼的功夫,夏炎直接附身去咬桌上的粉。
“等等。”陸周瑜連忙捂他的嘴,卻被咬住食指,拽了很久才拔出來。
“真是小狗啊你。”他揉揉指節,把夏炎按回椅背。
夏炎長發凌亂,因沒吃到炒粉顯得有些生氣,原本蒼白的臉色染上紅,用喑啞的聲音控訴道:“為什麽不給我吃飯?”
陸周瑜徹底拿他沒辦法了,一手從他身後繞過,搭在肩膀上,控制他不要亂動,又用叉子扎了一塊哈密瓜,遞到他嘴邊,“張嘴。”
湊近聞了聞,夏炎問:“這是什麽?”
“哈密瓜。”
“你知道嗎,黃瓜和蜂蜜一起吃有蜜瓜的味道。”夏炎張開嘴,把那一塊瓜吃進去,皺皺鼻子。
“是嗎,”陸周瑜又扎下一大塊,抵在他唇間:“再吃一口。”
“等……”
“再一口。”
“酸……”
“甜的,張嘴。”
陸周瑜自己極少喝醉,並且毫無照顧醉鬼的經驗,本科時期曾有個俄羅斯室友,很是能喝,唯一一次醉醺醺的回來,抱著半隻西瓜吃完,酒就醒了。
就這麽一口又一口,完全不給夏炎說話的機會,吃下半盤哈密瓜後,他酒好像醒了一些,不再說些沒頭沒腦的話,反而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陸周瑜。
距離實在太近,陸周瑜一條胳膊還搭在他肩膀上,呼吸纏繞,繞是陸周瑜對食物的氣味不敏感,也聞到了濃鬱的瓜果香氣,嗓子頓時有些乾涸。
吃過東西,夏炎的臉色恢復正常,嘴唇被浸的水潤,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似乎在回想味道,說:“真的很酸,你嘗嘗。”
“是麽,”陸周瑜只是這麽說,既沒有吃一塊瓜,也不再看他,“走吧。”
夏炎呆滯了一會兒,點點頭說:“好,該睡覺了。”
兩人走出餐廳,外面的天像被龍卷風裹挾過,徹底昏黃下去。
“天黑了啊,”夏炎說,頗為遺憾地抬眼望向樓上的畫室,門緊閉著,“是不是已經放學了。”
“下大雨,今天不上課。”
一直到走回橋上,夏炎仍是幾步一回頭,風一吹,他似乎有點冷,說話時不再是那樣懶懶的調子,“好吧,那下次再來。”
走出去許久才攔下一輛車,兩人並排坐在後座,快途徑家屬院時,陸周瑜想告訴夏炎他要先下車,一轉頭,發現夏炎靠在車玻璃上睡著了,呼出的熱氣把玻璃暈出一塊白霧,像朵雲。
直到錯過家屬院大門,那朵雲也愈來愈豐盈,陸周瑜沒叫醒他,對司機報出另一個地址,出租車調頭直上高架橋。
二十分鍾後,車停在夏炎家的小區門口,司機要交班不能再載人,陸周瑜隻好先付款,又叫醒夏炎,兩人一起下車。
夏炎一副沒睡醒的萎靡模樣,思維也遲滯,見陸周瑜站在路邊不動,說:“走了。”
“去哪兒?”
“回家啊。”
他說得理所應當,陸周瑜失笑,扳過他的肩膀,指指大門,問:“還知道回家的路嗎?”
夏炎眨眨眼,露出看白癡的神情瞥他,“我又不是失憶了。”
“那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
“哦,我要去買東西。”夏炎越過他往前走,腳步一開始有些趔趄,幾步後便穩重起來,只不過有些慢,像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步一頓地跨進門口的便利店。
陸周瑜掏出手機打車,因天氣不好,系統顯示需要等待十多分鍾,與此同時,收到一條微信,季啟林發來了明天會議的時間地點,說“感興趣可以來聽聽”。
回復完,陸周瑜在打車軟件上加了價,仍沒有司機接單,反而夏炎又走了回來。
陸周瑜站在路邊的台階上,因此他需要仰著頭,單手插在口袋裡,問:“你先去我家吧。天氣不好,打不到車,而且再下雨的話路上也很危險。”
他似醉非醉,嘴唇不斷開合,擺事實講道理,甚至連“Kitty想見你”都說了出來。
陸周瑜想了想,說:“好。”
他們往小區裡走,進單元樓前,夏炎指著一旁的桂花樹說:“往年都開得很好,很香,今年全被雨打落了。”
“不喜歡下雨天。”開門時,他又強調了一遍。
一開門,阿拉斯加龐大的身軀迎面而上,夏炎被他撲地向後倒,被陸周瑜按住肩膀,連人帶狗一齊推進去。
玄關的魚缸裡仍是一條魚,陸周瑜問他:“不是說再養一條?”
夏炎看了眼魚缸,又轉頭看他,很慢地說:“我還是想要你說的那條……”
“布裡斯托爾金魚。”陸周瑜幫他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