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對方低聲應道。
“其實……嚴格來說,我那天也不算第一次認識你。”賀年有點愧疚地開口,“我當時在發現兩款作品的相似點以後,固執地找了很多跟你有關的資料,但發現你基本不怎麽露面,能知道的消息太少。”
“我本來就喜歡這一行,那時候就總想著,一定能遇到的,等遇到了,我是不是有一個機會向你問出口,不過……”他說道,“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早一點點。”
“那時候我跟同學結束校慶活動聚餐呢,哪能想到就……”他眨眨眼,“算了。”
“你當我年紀小一頭熱也好,雛鳥情節也好,反正就,反正就……”
賀年最後說得還有些臉紅,明明之前多麽直白的都說過,現在卻不好意思地埋著臉:“你得讓我負責。”
他的這些話倒讓嚴銳之原本起伏的心緒平靜下來,甚至勾唇笑了笑,又要說兩人在那個清晨出現過的話:“我當時說,大家都是成年人——”
“好了好了我錯了!”賀年聲音終於更精神了,不自覺就恢復成了之前的語氣。
嚴銳之眉目舒展,驀地覺得心中敞亮。
當年一個人埋頭在出租屋裡做卡布裡的日子似乎遠去了,他也不再是那個臆想著會有一隻兔子來拯救自己的阿舟。
盡管曾有不止一刻,他執著且不切實際地設想著,要是能早點遇上賀年會怎麽樣,會不會不需要沉默地自苦那麽多年,會不會擁有更好的、更平和一點的現在。
但還好,現在也不算晚。
嚴銳之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從賀年懷抱裡移開身子,對方原本平整的衣服都被自己抓皺了,而兩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狽,但也從未有如此貼近過。
他拉了一下賀年的手:“你跟我過來。”
帶他到了之前的那間遊戲室,從櫃子的最底端拿出一個盒子。
“這是《卡布裡星球》最原始的數據。”他低著頭,“沒有皆大歡喜的結局,比起發售版還多了好幾個支線,不過更陰鬱一點,結局也沒變。”
“當時第一版deo做出來的時候,他真的給我提了很多意見,還說,會給我修改,句句話都切在那一句‘朋友’上。”他說著笑起來,“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呢?他明明知道,我那個時候隻信任他,只要他真的想要,我為了抓住救命稻草,應該也會同意。”
“周鴻聲很聰明,每個關卡都動了一點,然後將它們跟自己改動過的世界線串在一起,”嚴銳之說,“那時候比起想要爭個結果,我更不想讓這個面目全非的人和作品再出現在我眼前。”
嚴銳之又拿出來很多東西,自己十六歲第一次生澀的作品,大一評上的優秀大學生,工作後第一次拿到最大板塊的編輯推薦……一步一步,一件一件,都是十余年來他經歷的人生。
這天他們說到深夜,最後賀年替他把東西收拾好,然後抱著那個盒子:“這個送給我吧。”
“用別人的話來說,這東西做得喪裡喪氣的,你萬一看過以後不喜歡我了怎麽辦?”嚴銳之站在洗漱台前,回頭看他。
“您都這麽說了,我就知道你是放心我的。”賀年笑眯眯地抬起頭說。
他的眼睛在玄關處哭過後更明亮了,一點陰霾也沒有,換了家居服過來蹭他:“你現在會對我開玩笑了,是好事。”
嚴銳之沒理,他總覺得今晚太神奇,發生了太多事,一半心晃晃悠悠地在雲層上蕩著,另一半卻又落到實處,第一次有了真切的安心。
一面輕飄飄,一面沉甸甸。
等兩人都仰面躺在床上,原本以為今天會徹夜不眠,但被對方的體溫包圍著,竟也有了一點遲來的困意。
賀年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忽然叫他:“嚴總,我看到一條雞湯,說愛一個人的時候總能數出自己愛對方的無數個優點,而要是不愛,可能連一個真實的缺點都數不出來。”
“……”嚴銳之今天居然很給面子地接了一句,“那你覺得我的缺點是什麽?”
“嗯——”沒想到賀年似乎真的思考了起來,幾秒後答,“脾氣不太好?”
嚴銳之被他氣笑了:“我對你脾氣不好?你能不能從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賀年呆呆地:“哦……”
“少看垃圾讀物。”嚴銳之蓋好被子,說。
“我這也不全是垃圾讀物,我這可是……”賀年聲音越來越小,嚴銳之覺得不對勁,湊過去看了一下對方遮遮掩掩的手機屏幕。
上面赫然寫著——
《深度好文!看完就知:你的老婆一定很愛你》
嚴銳之簡直不知道說他什麽好,在被子裡踢了他一腳:“你下周別來公司了,直接去知音公眾號上班吧。”
“別啊嚴總,我之前也不是沒給你發——”賀年剛說了一句,忽然想起什麽,立刻噤聲。
然而他已經聽見了,皺起眉:“你發過什麽?”
賀年期期艾艾:“就是,就是當時不熟的時候,給你發了一個……如何對待恩人……的文章。”
嚴銳之臉冷下來。
過了兩分鍾,賀年沒轍終於妥協,翻翻找找過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找了個截圖:“沒什麽啦,就是那時候不知道怎麽跟你搭話,就怕你分分鍾刪了我才……”
嚴銳之目光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