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風有點冷了。
江醒下意識的把自己的手往紀煦掌心鑽了鑽。
他有點記不得當時自己是什麽反應了, 只能想起來,他在進入蘇家之後,很快, 阮女士就和蘇叔叔結了婚。
他也被人換上小西裝——
那是他那兩年,穿過最貴、最體面的衣服了。
他站在角落裡,聽著周圍的祝賀和禮儀誓詞,周圍都是笑臉,他第一次覺得很孤單。
小孩子其實很敏感,江醒又早熟,能清晰的察覺到,每個人藏在虛假笑意下對他的不歡迎。
尤其是逢年過節去蘇家的老宅,蘇家妯娌以及蘇老太太, 沒少在暗地裡說些刺耳的難聽話。
他都忍著,不惹事, 不給媽媽添麻煩。
江醒:“……有一次,蘇叔叔哥哥的兒子,蘇堯,他罵我媽……總之一句很難以入耳的話,我跟他打了起來。”
紀煦忍不住道:“打贏了?”
江醒笑了笑:“輸了, 我那時候很瘦, 被壓在地上打, 但是他也沒好哪去, 被我打掉了門牙,我媽趕過來,那時候她懷孕了, 還被蘇堯推了一下, 蘇堯被蘇叔叔揍的大哭。後來……我就去學了散打。”
他沉默一會,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初中的成績很好。”
紀煦:“我信。我同桌這麽聰明,初中成績好那是理所當然的。”
江醒搖搖頭。
初中的時候,他有過一段挺拚的日子,發燒也要堅持刷題做筆記,拚到陸飛承都看不下去怕他猝死,拉著他去吃飯看醫生的程度。
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嫉妒,一種很醜陋的情緒。
阮女士生下孩子之後,一直為之奮鬥的事業也暫且擱置了,江醒起初還不覺得有什麽,後來,他看著那身上和他流著相同一半血的弟弟妹妹,享受著完整的父愛和母愛——
遲來的叛逆期忽然就來了。
他想讓阮女士多關注他一點,他其實有點怕媽媽被搶走,怕家沒了之後,自己身邊唯一的人也沒了。
所以他才開始瘋狂學習,企圖用成績獲得關注。
但是完全相反,他越來越優秀,阮女士就好像越來越放心他,繼而被忽視遺忘的感覺,就越來越清晰。
他跟阮女士之間的爭吵,就越來越多。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就變成了很多人口中‘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樣。
紀煦:“那後來呢……你為什麽轉學,成績又怎麽變成這樣。”
他右側口袋裡的手機微微閃爍,一直保持著通話的界面上,寫著[未來嶽母]這四個字。
——
蘇家。
阮秋意把自己關在了臥室裡。
她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準備明天過春節穿的禮服,也沒有挨家挨戶打電話提前祝賀。
她靜默在桌邊,眼眶通紅,手機裡傳來自己兒子清晰而平靜的聲音。
那是他從來沒有跟她說過的話。
如果沒有這通電話,她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她的孩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多少委屈。
手機裡,江喃醒還在慢慢說:“那是初三剛開始的時候,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叫蘇堯的人嗎?”
紀煦:“嗯,記得。”
江醒:“我跟他同一個學校。他靠著關系,也進了重點班。”
“蘇堯行事張揚,被蘇家寵壞了,他一直看我很不順眼,處處針對,陸飛承一直在我身邊幫我。”
“後來有一次體育課之後,我提前結束訓練任務,去教室拿放學後學生會的值班表,到下午的時候,蘇堯說,他丟了一個很名貴的手表。”
“……他們在我包裡找到了那塊手表。”
他只是個很普通的初中生,或許比別人聰明一點,但生活不是小說,沒有什麽提前發現反打臉的橋段。
江醒想起來那天。
手表在他包裡找出來的時候,班裡人不敢置信的眼神。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血都冷了。
他還記得蘇堯笑著把表拿過來,說:“不就是塊表嗎,你要是缺錢,跟大家說一下,我們可以弄一個集資。”
蘇堯說:“現在這樣不弄得很難看嗎?對不起了兄弟,這塊表對我挺重要的,所以才用了這種方式,你別放在心上。”
他嘴巴一張一合,聲音忽遠忽近,眼神裡的惡意和快活簡直要溢出來。
那件事在蘇堯的推動下,一天之間就傳開了,鬧的很大,江醒被請了好多次辦公室,他甚至聽見‘要不是他成績好,早就開除了’這種話。
甚至蘇家也知道了。
他沒辦法證明自己的青白,蘇堯的媽媽冷嘲熱諷,是阮女士死死護在他面前,往日的溫和全部撕破,和人對線的時候激動而護短。
“江醒是我兒子!我就是不相信他偷東西!”
“就算是東西是從他包裡拿出來的,我也不信!江醒是我看大的,他什麽性格我最清楚,我今天就把話放這裡了。”
“我阮秋意,是你們蘇家老三求著,過了正門的兒媳婦,我能和你們好好相處,但是你們要是想動我兒子,你也別想安寧!”
蘇堯的媽媽被氣的夠嗆。
江醒第一次見阮女士發這麽大的火。
他扯了扯阮女士的手,忽然就不想計較了,說:“媽,別氣了。”
好在蘇堯中午把手表放進江醒包裡的時候,隔壁班有個晚走的女生看見了,站出來給江醒做了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