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璿抿了抿唇,想說什麽,又還是沒打斷。
祁斯白偷偷抬起眼皮看看許璿的表情,繼續說:“集訓選人只看那四場考試,最後一場走出考場我就知道穩了。學生……學生不就是負責考好成績嗎,那些舉辦方用來走過場充門面的活動,無聊,而且不影響結果。”
許璿細長的眉一挑,剛要打斷,祁斯白又說:“我確實是有意帶江逾聲來家裡,想讓你們了解他是什麽樣的人。他不知道我這個打算。”
冷不防又提到江逾聲,許璿眉頭忽地一抽。
她的注意力剛剛差點被祁斯白的一通狂言給帶偏,這麽一晃再被拽回來,情緒上不去下不來,卻已經不像剛剛那麽尖銳和激烈。
許璿抬手用拇指和中指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聲音稍微恢復了點往日的冷靜:“那之前那些試探呢?”
祁斯白輕微愣了下,“……什麽?”
許璿用半慍半冷的語調說:“問我如果你喜歡男生會怎麽樣?跟我講一堆什麽同性戀是天生由基因決定的、什麽很多國家已經合法化的事?我跟你提思涵,你也幫她解釋……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不是,”祁斯白怔了怔,慢吞吞地小聲說,“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喜歡……”
許璿長眉狠狠一抽,像是聽不得那話,輕斥一聲:“別說了!”
祁斯白心裡一跳,驀地噤聲,抿住了唇。
許璿輕吼完這麽一句,回過神來,自己先閉了閉眼,有些懊惱地側了個身看向窗外,纖長的手指有些用力地揉摁著太陽穴。
她後腦杓一陣陣鈍痛,胸腔依舊有些急促地起伏著。連日的工作勞累和近一個月對祁斯白這事的猜測和擔憂讓她的精神狀態差到了極限。
許璿不想這麽跟祁斯白說話。
從小到大,她和祁斯白很少急過眼。她不認同那套家長威壓的教育方式,可她剛剛……卻在不斷失去分寸。
祁斯白看著許璿濃重的黑眼圈、滿眼的紅血絲和她實在有些嚇人的情緒表現,心裡又難過又心疼。
許璿用長指甲抓了下垂落臉側的長發,深吸了口氣,勉強冷靜道:“你之前跟我討論過同性戀。我的態度一直是尊重少數人群,但這不代表這件事就是……正常的吧?它是極少數,是異類啊。小白,人類社會發展至今,要是、要是——”
邏輯混亂的話音戛然而止,祁斯白忽然半跪在床邊起身,長臂一展,環住了她的腰。這是個祁斯白從小喜歡的親昵舉動。
許璿一時頓住,卷翹的長睫動了一下。
祁斯白收緊手臂,將腦袋埋在許璿腰間,輕聲和她說:“媽媽,我不是想跟你爭論物種繁衍和社會人口。”
他驀地聞到許璿絲質睡衣上不同於江逾聲身上的淡淡香味,熟悉又溫柔,讓他一下回想起小時候很多個許璿抱著年幼的他安慰鼓勵的瞬間。
他鼻尖一酸,一直壓抑著的情緒忽然有些不受控地傾瀉而出。他不想許璿生氣難過,他努力了,將他很喜歡的人帶到家人面前,讓他們了解、喜歡上他。他有意無意和許璿探討過好幾次同性戀的問題,想松動她的態度。
可這一晚,人類社會和同性戀他都不想關心了。他是不是天生的,能不能接受女生,他不知道,也根本不在意。
他將頭埋進許璿腰間,聲音輕到風一吹就散了:“媽媽,我就只是……喜歡他啊。”
許璿心尖一顫。他語調裡壓抑著的委屈和一點點哭腔讓許璿心裡無法抑製地開始泛酸發軟。
現在回想起祁斯白有意無意做過的那麽多舉動……自己的孩子,她還有什麽不懂的嗎。從前覺得他傻呼呼的,不懂得喜歡人,沒想到真有喜歡的人了,會是這個樣子……
許璿發白的唇張張合合,半晌,乾癟又無力地問出一句:“小白,你就不能……試試喜歡女生?你看,思涵也……”
回應她的是長久的沉默,還有腰間極細微的鼻子抽動的聲音。
許璿被他抱著,雙臂僵在半空,腦中渾渾噩噩,一會是祁斯白每次談起江逾聲時眉眼間掩不住的笑,一會是江逾聲體貼懂事招人疼的樣子,再一會又是過往這些年來身邊人偶然談到同性戀時嚼舌根、說閑話甚至鄙夷的態度。
她也是第一次當人的媽媽。她沒那麽多經驗,她也會怕自己哪一步沒引導教育好、沒及時糾正錯誤,就徹底耽誤了她呵護著帶大的小孩。
祁斯白在許璿懷裡動了一下,忽然喃喃道:“媽,我想和他一起過完高三,陪他去高考考場,如果進了國家隊,暑假比完賽回來再和他還有數競那幫人一起去畢業旅行,九月和他一起踏進同一所大學……就只是這樣啊,為什麽不行呢。”
許璿的眼眶莫名就泛了紅,她又氣又難過,輕微哽咽著說:“你們兩個……這、這叫什麽事……”
-
許璿離開祁斯白房間已經是凌晨兩點多。
他們僵持了很久。許璿哭過,又很快平息。她最後也沒有松口,只是抹去眼角的濕潤說:“媽媽今晚情緒不好,改天再說。”
許璿和祁修遠一大早還要去外地談項目,晚上回不來,祁奶奶睡前特意跟祁斯白說,買了江逾聲愛吃的菜,讓他明天要把人帶家來吃飯。
祁斯白沒敢提這茬,但許璿走出房門前還是想起來,回過頭有些嚴肅地和他說:“千萬別讓你奶奶……看到,她心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