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時予醒過來的時候,玻璃窗外已經日上三竿了。
他又閉了閉眼,才睜開。
“終於醒了。”
旁邊響起一道有些陌生有些熟悉的男聲。
薑時予眸子一轉,映入眼簾的是個藍色條紋襯衫西褲的男人。
男人看了一眼腕表,道:“九點了,我六點到的醫院,在這看你睡覺看了三個小時,知道浪費了我賺多少錢嗎?”
薑時予麻木的看著他。
男人跟他互相看了會兒,終是敗下陣來,他重新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道:“怎麽樣?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薑時予搖頭,眸子轉了一轉:“我哥呢?”
男人道:“上學去了,守了你一晚上,我早上到的時候他在你手邊睡著了。”
薑時予沒精打采的點了點頭:“……”
男人看著他,沒好氣道:“說說吧,為什麽一下子服用那麽多藥?你是不是把我那句聽醫囑當成耳邊風了?你把治抑鬱症的藥物當水果糖磕嗎?”
薑時予沉默的聽著,忽然道:“喬夏。”
喬夏喋喋不休的嘴霎時停住了,有些詫異又有些傲嬌的說:“嗯?怎麽了?”
從接觸到薑時予這個患者開始,這小破孩子就跟個炮仗似的,從來只會喂喂喂,他都習慣了。
所以忽然被叫名字,喬夏挺震驚的。
“吃太少,我睡不著。”
喬夏眸色深深:“小予,你為什麽這麽焦慮?”
問到薑時予內心深處,他的唇瓣抿了抿,抿出了一個抗拒的弧度。
喬夏放緩了語氣:“放松一點,像往常一樣把心裡的一切都告訴我,我會給你答案。”
他的語氣循循善誘,帶著心理谘詢師獨有的魔力,讓人不想隱瞞,隻想把內心的掙扎和焦慮通通倒給他。
薑時予說了,像往常一樣。
他一直很願意接受治療,所以藥物能夠抑製。
叛逆和墮落是他用來掩飾自己敏感的內心的一層保護殼,所以喬夏對薑時岷的建議是放縱。
因為渴望,但是得不到,所以抗拒。
父母的陪伴是這樣,哥哥也是這樣。
他好像是在及時止損,又好像沒止住,至少在他哥這裡,滿盤皆輸了。
喬夏的目光越聽越沉,研究心理學的他對人的情緒何其敏感。
他道:“你對你哥哥已經產生了越界的感情,必須馬上停止。”
薑時予放在被面上的兩隻手驀地摳緊了,他的喉結滾動了下。
這是患者極其焦慮,抗拒不安的一種行為表現。
喬夏眸光微變,原來,因在這裡。
喬夏歎了口氣,道:“你覺得他是你哥,所以有一直陪在你身邊的責任,但同時出於私心你又不想讓他做你哥哥,對嗎?”
薑時予不吭聲。
喬夏嗤笑一聲:“你個小孩子懂什麽叫做責任?像你哥哥這樣的人,更懂責任也更害怕責任,任何羈絆對他來說都是枷鎖。”
薑時予抬起眼瞼。
喬夏說:“所有的人都在讓他負責任,卻沒有人對他負責任。”
“他的母親對他來說是責任,被你爸帶回家以後,你爸的話對他來說就是責任,你是你爸的兒子,他名義上的弟弟,你對他來說也是責任,所以他對你好。”
“他知道這個家裡沒有人歡迎他,也沒有人真正拿他當家人,所以他謹小慎微,如非必要寧可待在外面做作業也不回家,不是這個家沒有給他歸屬感,而是他已經不知道歸屬感是什麽。”
薑時予聽得很認真,好像聽懂了。
這樣宋雋當初的所有行為都有跡可循。
喬夏替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你後退一步還有你爸為你建造的避風港,他如果後退一步,就很難說後面是什麽了,明白了嗎?”
他沒有停下來的資本,這麽多年了,也從來沒有停下來過。
喬夏說:“你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你能理解並且接受對嗎?”
“我……”薑時予手指插進髮根,發出痛苦的微弱嗚咽。
“我可以……”
喬夏微微一笑,眼底的墨卻化不開,這份堪稱禁忌的感情產生究竟是有意引導還是因為薑時予對父親的不喜,出於叛逆所以才……
他還沒想完,病房門被推開,拎著粥的薑時岷走了進來。
他看到坐在床上的薑時予,眉心不著痕跡松了松,把裝粥的塑料袋放到一旁寒暄道:“辛苦您專程跑一趟了,喬醫生真是年少有為,今年才二十幾歲吧?”
喬夏皺起眉,嘴唇動了動。
薑時岷意識到兩人之間奇怪的氛圍:“怎麽了?”
薑時宇察覺到了什麽,忽而望向喬夏,眼中帶著懇求。
喬夏沉默片刻,還是開口道:“分內之事,薑先生您才是年少有為,聽說您從前就讀於德國柏林自由大學?我有一位朋友是您的校友。”
薑時岷笑道:“確實讀過,不知道你的這位朋友是哪位?”
喬夏道:“說起來也許您也認識,明德國際高中校長宋詠枝。”
薑時岷笑意更濃:“那就是老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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