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一接通就傳出一陣咆哮:“傅決寒!你把我弟拐走了?你還要不要臉?”
“他被人盯上了,跟我回去最安全。”
“安全個屁!跟著你才最危險!趕緊給我送回來!”
車輪壓過個小石子,孟一跟著車身晃動,傅決寒連忙抬手扣住他的肩。
“今晚不回,在我那兒玩兩天。”壓根不是商量的語氣。
孟想氣笑了,“你個變態跟你玩什麽?玩過家家啊?他根本就不記得你了!你他媽就不能緩緩?”
他吼的聲音太大,整個車廂都聽得見,栗陽從後視鏡裡眼看著傅決寒眼神黯淡下去,下頜線緊緊收著,像在咬著齒關。
孟一被吵得不耐煩,“怎麽又有鴨子......”
“是不是我弟?”孟想急了,“讓他接電話!”
耳機塞進來時孟一還有點懵,下意識抓住傅決寒在他耳邊擺弄的手,溫熱的掌心帶著潮氣,比傅決寒的大手小一圈,卻熨帖得人不想抽出來。
“喂你好,”孟一挺講禮貌:“請問你誰?”
孟想:“我是你哥。”
孟一聽不太懂,“你是我誰?”
“我是你哥。”
孟一覺得這人挺狂,“你是誰哥?”
“我是你哥!”
“我是你誰?”
“你他媽是我哥!”
孟一恍然大悟:“哦,乖弟弟。”
“靠,”孟想破防了:“孟寶兒!你挺能啊你!”
“哥?”他現在倒是認出人了,“說多少遍了別再外面叫我小名兒,丟不丟人啊......”
“你還知道丟人?你看看你乾的這些事!”曉螢蒸嚦
孟一驚呆了,“你怎麽知道我半夜出來茬架了?陳凜告訴你的?不可能啊......”
孟想冷笑,“我謝謝你,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我還以為你就是不小心惹事了,沒想到啊,孟少爺厲害到出門和人打架,用不用我找個幫會讓你入啊。”
孟一正心虛著,猝不及防聽到“孟少爺”三個字又濕了眼,額頭啪嗒一下貼回到椅背上。
“不是孟少爺......”
他說的超小聲,像是受了委屈卻找不到人告狀,只能自言自語,“叔叔不讓我回去,過生日的時候......”
耳機裡靜默半晌,答:“那就等下半年。”
“要是下半年也不讓呢,明年也不讓呢,那就一直不回去了嗎,哥......你能不能幫我——”
“不能。”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孟一,你知道這事我做不了主。”
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孟一過了好久才點點頭,“哦......”喉嚨像被棉花噎住了,用力壓抑著什麽。
雖然醉得腦袋短路,思維運轉得很慢,但他對某些詞匯異常敏感,比如他哥突然很嚴肅地叫他名字時,這意味著他們之間的溫情暫時結束。
傅決寒聽得皺眉,側頭看著徹底蔫下來的小孩兒,面頰酡紅,沒撒野,也沒撒嬌,但卻說不出的可憐。
傅決寒想他如果真是一隻貓,此刻一定會把毛腦袋埋進自己的矮腳裡,縮成一隻安靜的球。
耳機裡又是一陣沉默,沒人再開口,傅決寒正想結束通話,突然聽孟一叫了一聲,“哥。”
他鼓足了氣,開口時卻依舊艱難:“你是不是......也不想讓我回去......”
“你們、你們別這樣行嗎......這樣不好......”
他摳著前座的靠背,說得很急很亂,又因為醉酒組織不好語言,顯得氣勢更弱:“我得回去的,哥你幫我和叔叔說說,讓我回去看看媽吧,哪天都行,我已經一整年沒看到她了,她也會想我的......”
“想你?”
一聲很明顯的譏諷劃過耳膜,孟一手指僵住,像是被親近的人猝不及防打了一拳的小獸,猛然定住了。
“她想你幹什麽?想著你做噩夢尖叫,還是想著你胡言亂語,還是想著你——”
“孟想!”傅決寒厲聲叫住他,“別發瘋。”
往心窩裡扎的話戛然而止,孟一紅著眼睛動了動唇,肩膀塌了下去,那些氣勢很弱的“執念”也再不敢開口了。
“對不起......”他捏捏手指,“我不該讓你為難......”
電話裡的人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懊喪地罵了句髒話,卻沒再理會他,對傅決寒說:“掛了,把他接你那兒去吧。”
孟一明白這是哥哥身邊也不能回的意思,聲音更小了:“好的。”
歡樂的氣氛迅速被壓抑取代,失落像是加濕器裡的水霧,從孟一頭頂擴散開來。
他自己則變成了水汽的源頭,垂著頭,抵在椅背上,茫然地盯著腳下,把自己縮成很小一團。
像蹲在門口等了很久才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狗,滿心歡喜撲上去時卻被踹出很遠。
傅決寒看到他快速抬手抹了下眼睛,同時肩膀跟著微微顫抖,連頭上的自來卷的小彎兒都變得委屈巴巴了,卻始終沒發出一點聲音。
和那天哭到震天響不一樣,但傅決寒可以確定挑起悲傷的是同一個原因——被領養的小孩兒不被允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