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洄隻好簡單地做了介紹,“這是寧一宵。”
季亞楠走過來,微笑著說:“你好,我是蘇洄的媽媽。”
寧一宵微微頷首,“阿姨好。”
“個子比小洄高很多啊。”季亞楠笑笑,“就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寧一宵下意識想拒絕,“我還是不打擾了……”
“這怎麽叫打擾呢?小洄第一次帶朋友回家,要吃頓飯的,有沒有忌口?愛吃什麽?”她問了許多,寧一宵都說沒有,都可以。
“行。小洄,先帶著一宵去你房間坐坐,好了媽媽叫你。”說完,季亞楠便轉身回去。
寧一宵望著她的背影,禮貌道謝,“謝謝阿姨。”
季亞楠又回頭,笑了笑,“不客氣,就當在自己家。”
她的慷慨令寧一宵陷入沉思,這座房子很美,有漂亮的花園、精美的裝潢和仆從,蘇洄也有一位熱情友善的母親,任何一點都與他生存的地方背道而馳。
寧一宵做不到、也不可能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
第44章 P.同為異類
第二次來到蘇洄的房間, 寧一宵的角色從之前的安撫者,變成了一個訪客。
只是蘇洄的狀態比上次好得多,也稍稍平複了他內心的不安和焦躁。但也因為角色的轉變, 之前的自己顧不上看這房間有多麽漂亮, 現在卻非常深刻且直觀地感受到了。
蘇洄不知從哪兒找出一本精致的相冊, 打開來給寧一宵看。他們坐在木質地板上,蘇洄翻到一頁, 指給他,“你看,這是我四歲的時候, 旁邊是我爸爸和我叔叔。”
那個時候的蘇洄還只是個小男孩, 戴著一頂黃色帽子, 穿著牛仔背帶褲和小皮鞋。
“你像個小女孩。”寧一宵側過臉, 看著他說。
蘇洄抿住嘴唇,又露出那種假裝不高興的表情,“一點也不像。”
寧一宵學他的樣子, “一點也不像。”
“寧一宵,你好幼稚。”蘇洄翻到下一頁,“不給你看了。”
“我錯了。”
寧一宵總是很快認錯, 面對自己好像完全沒有底線。
蘇洄又找到一張,湊過來, “看這個,這是我十歲的時候,參加學校的才藝匯演, 我在台上彈鋼琴, 這張照片是我媽媽拍的。”
台下很多人,坐得整整齊齊, 蘇洄一個人坐在台上的鋼琴前,穿著燕尾服,斜上方一小束聚光燈,安靜地打在他身上,像個受盡寵愛的小王子。
蘇洄翻著照片,大多都是媽媽拍攝的,所以畫面中經常都沒有她。
他自言自語,“其實我媽是愛我的,生我的時候也差點死掉,為了我放棄了很多,只是她的愛被這個該死的父權家族壓得變形了,她也變形了,我還沒有,所以我很難熬。”
這些話聽上去叫人心痛。
寧一宵無端感到難過,在他心裡,蘇洄天生就應該生活在無憂無虞的環境裡,一個隔絕苦難、貧窮和困苦的溫室,有優越而充足的養分與條件,充滿陽光和愛。
只是有時候愛也會讓人缺氧,讓人變形。和很多家長一樣,他們的愛不是自由的一小片天地,而是一張網,一個塑性的玻璃罐,代代相傳,奉若圭臬。蘇洄的外公是如此對待蘇洄的媽媽,也原封不動對待蘇洄。
作為一個局外人,寧一宵很難評判這是不是愛,畢竟他也沒有得到過多少來自家庭的關懷。但可以確定的是,蘇洄的確有著許多人奮鬥一輩子都得不到的起點,毫不費力就可以輕易獲得很多東西。
在這一刻,寧一宵甚至有點感激自己的上進,如果不是因為他咬著牙走過來,從一個小村落不斷向上爬,磕磕碰碰,頭破血流。
如果不是這樣,他灰頭草面的人生永遠不可能與蘇洄有任何交點。
“發什麽呆?”蘇洄看了一眼門,抬起手裡的相冊,遮住他們的臉,湊過來親了親寧一宵的嘴角。
蘇洄的眉眼漂亮得像他房間裡掛的油畫,睫毛長到近乎沉重,就像他人生經歷的那些挫敗,壓抑住這雙略微上揚的雙眼。
寧一宵也偏過頭,吻了吻上天給他的獎勵。
“我們好像在偷情……”蘇洄湊過來,想深吻,但門忽然被敲了兩下。
門外傳來傭人的聲音,“小少爺,飯已經好了。”
蘇洄已經摟了上來,所以還是強行和寧一宵接了個濕潤的吻,含混地回應道,“知道了……”
兩分鍾後他們出去,穿過長廊,暮色透過無處不在的玻璃窗,照射在複古的地板上,這裡簡直就像個巨大的藝術品。
餐廳的一面是整片落地玻璃,正對著的便是蘇洄種的那一排藍色陰雨,藍紫色的花朵密布於充沛飽滿的綠葉間,散發著清幽的夏日香氣。
季亞楠的語氣裡帶著些許自豪,又用壓製的話去掩蓋,“小洄就是喜歡擺弄花花草草,好多人第一次來我家都以為是專門的園丁弄得呢,其實就是他瞎搞的。”
說著,她從傭人手裡接過消了毒的熱毛巾,遞給蘇洄。
“也有很多是園丁做的。”蘇洄仔細擦了手。
“哪有很多,園丁就偶爾過來除除雜草,剪一下樹枝之類的……”季亞楠抿了口茶,笑著對寧一宵說,“你也喝,這個茶好喝的,很香,是我從四川帶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