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很安靜,寧一宵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背上書包,什麽都沒有說便離開了。
晚上在咖啡廳打工的時候,他眼前總會浮現出蘇洄的側臉,午後的光和細微的小絨毛,還有他疲倦後靠在椅子上閉眼仰頭的樣子。
這令寧一宵感到困擾,點單時甚至出現平時從不犯的低級錯誤。
外面又下了雨,但不算大,回到學校的寧一宵跑在無人的林蔭路,昏黃的燈光下,他的方向感似乎混淆,竟回到了下午自習的理科樓。
大約是因為跑過,上樓後的寧一宵心跳得很快,但在進入教室的那瞬間,他忽然平靜下來。
教室裡只有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在他進門的瞬間聽到動靜,有些疑惑地抬了抬頭。
寧一宵撇過眼,走到自己下午的位置,將包放下,望了一眼蘇洄坐過的座位,此時空空如也。
教室白板上張貼著通宵自習的要求,天花板的燈亮得刺眼,有雨飄進來,寧一宵起身打算關上窗戶。
站在三樓窗邊的他,忽然發現樓下的路燈下蹲著一個人,撐著透明雨傘,手裡捏著半截火腿腸,喂著躲在他傘下的流浪狗。
大約是因為衣服很眼熟,寧一宵一眼就認出那是蘇洄。明明隔著距離,但他很清晰地看到了蘇洄彎起的眉眼,很溫柔地撫摸小狗的額頭。
他關上窗戶,坐下來看書。
不多時,自習教室門口傳來動靜,第三人走進來,寧一宵沒有抬頭,但也猜到是蘇洄。
當他看到蘇洄落座的背影,卻沒發現他手裡的傘時,寧一宵扭頭,看到窗外的小狗,依舊躲在透明雨傘下。
很不合時宜地,寧一宵的腦中回想起李聰和室友們說過的流言,又想起那天蘇洄擠在他傘下的樣子。
在安靜的空氣中,他埋頭做試題,不再看蘇洄的側影。
時間一分一秒流動。大約凌晨兩點,教室裡那個戴眼鏡的男生離開了,空蕩的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期間蘇洄一次也沒有回頭。
寧一宵做完兩套題,戴上耳機開始聽聽力。
擠在時間表上的各種兼職榨空了他的精力,只要停下手裡的筆,思緒就倦得難以流動,向著睡眠的懸崖傾斜。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再醒來的時候,天光隱約出現,模糊的視野裡,整個房間都好像浸泡在淡藍色的海水中,沉寂無比。
視線對上蘇洄坐過的桌椅,位置上沒有人,寧一宵忽然清醒,支起麻痹的手肘。
“醒了?”
他又一次聽見那個輕柔的聲音,像是隔了很長很長時間,望過去,才看到站在窗戶邊的蘇洄。
蘇洄笑著,從嘴邊取下一支還沒點燃的香煙,夾在指間,對他露出很乾淨單純的笑。
寧一宵有些恍惚,沒回話,就這麽靜靜地望著蘇洄。
蘇洄低頭,將細長的香煙又塞回黑色煙盒,抬頭看向他。
“你睡得好沉。”他笑著將煙盒收好,“羨慕你的睡眠質量。”
寧一宵剛睡醒的樣子看上去脾氣不佳。他盯了一會兒蘇洄,然後遲鈍地看向牆上的時鍾,發現才凌晨四點半。
在他的固有思維裡,抽煙的人往往有著不太美好的形容,粗鄙、野蠻、頹廢,低俗。
蘇洄都不是,但他很適合。
朦朧的天光籠罩著他玉白色的面容,修長手指夾一根細細的香煙,像擷了段月光。
“我還擔心你醒不了,打算抽根煙等等你。”蘇洄提起放在窗台的書包,“不然你一個人睡在這裡好像也不太安全。”
他背好包,對寧一宵露出漂亮的笑,“既然你醒了,那我走啦。”
蘇洄說話的尾音有種自然而然的親昵,大概被寵愛著長大所留下的痕跡。
大概是睡昏了頭,所以寧一宵才會沒來由地開口叫住他。
“去哪兒?”
蘇洄顯然也愣了愣,停下腳步回頭,“我……回去啊。”
寧一宵又瞥了一眼時間,徹底清醒過來,掛上了他習慣的笑,“你們宿舍沒有門禁嗎?”
蘇洄沒有否認,過了片刻反問,“你呢?”
“六點門禁才解除。”寧一宵收了桌面上的書,一一裝進舊到邊角都被磨破的包裡,站起來看向蘇洄,笑容友善,“餓嗎?”
蘇洄很安靜地盯著寧一宵,看他一步步走近,才點了點頭,“嗯。”
時間太早,學校沒有任何一個食堂會在四點半開張,他們只能出去,在離校門口最近的肯德基坐下。
寧一宵平日裡幾乎不會出來吃飯,不太熟悉肯德基的菜單,多花了點時間看了看,最後點了一份最便宜的早餐套餐,走到一旁的取餐台等待,他半側著身體,正好看到蘇洄付款的樣子。
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樣,傳聞中出身顯貴的蘇洄竟然從口袋裡拿出不多的一些紙幣,遞給面前的收銀員,動作比他還慢。
他覺得怪異,但又想,蘇洄本來就是個奇怪的人。
取餐後寧一宵找到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沒多久蘇洄也來了,他手裡拿著一杯咖啡,還有一塊紅豆派。
寧一宵沒有過問太多,自己吃自己的。他發現蘇洄吃東西的樣子很像某種小動物,小口小口的,嘴唇閉著,沒有聲音,但看起來吃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