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一宵很是叛逆地用筷子夾起煎蛋,三兩口就吃掉。
“還可以,我喜歡吃焦的。”
他說這句話的聲音並不大,但蘇洄還是聽到,並且笑了,喝牛奶的樣子像小朋友。
“你怎麽沒有雞蛋?”寧一宵看向蘇洄。
“我不愛吃雞蛋。”蘇洄說,“我隻喜歡吃蒸雞蛋,炒的煮的都不喜歡。”
“牛奶也不喝?”寧一宵問。
“牛奶……”蘇洄手托著臉,“我吃藥,醫生建議我少喝。”
“那你早餐吃什麽?”
“嗯……很多選擇啊。”蘇洄想了想,“我喜歡吃黃魚面、菠菜面、生煎包還有小餛飩。”
“小少爺。”寧一宵低聲戲謔了一句。
蘇洄立刻反駁:“我才不是。”
寧一宵模仿他的語氣,很幼稚地學舌,“我才不是。”
他吃東西很快,不像蘇洄那樣慢條斯理,幾口便搞定,收了筷子起身去幫他收拾仿佛經歷了世界大戰的廚房。
在洗盤子的時候,蘇洄幾度嘗試插手,都被寧一宵不動聲色地阻止了。
快結束,寧一宵問,“你家裡應該有保姆吧?”
蘇洄覺得他用詞不準確,“有做飯的阿姨,因為我媽也不擅長這些。”
寧一宵笑了笑,“那很方便,你看上去也不太擅長。”
回頭的時候,他看到小少爺身上名貴的襯衣睡得皺皺巴巴,忽然間聯想到蘇洄在家裡,仆人為他熨燙衣物的場景。
“那你呢?”蘇洄並不介意被說不擅長廚藝,“你會做飯嗎?”
寧一宵嗯了一聲。
這對他來說是生存的必備技能。
“還湊合,反正能吃。”他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蘇洄,“睡好了嗎?”
“還可以。”蘇洄很自然地說謊,“我還以為會失眠,沒想到很快就睡著了,比在家快很多。”
還是個喜歡吃苦的小少爺。
寧一宵臉上保持微笑,沒再繼續說話,擦了擦手上的水,說要送他回家。
蘇洄立刻拒絕,“我不回去。”
寧一宵已經料到他會這麽說,但還是堅持規勸,“你已經徹夜不歸了,家裡人會擔心你的人身安全。”
蘇洄不是不知道,他不止一次徹夜不歸,發病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跑去了哪裡,清醒的時候發現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悔恨像湖水般灌入腦中,回到家裡,他們第一個問的問題永遠是一樣的。
“比起擔心,他們更害怕我讓他們丟臉。”蘇洄說。
你發病了吧,做沒做丟人的事?有沒有被人拍下來?去了哪裡,監控拍到了嗎?這些是每次回家後永恆的提問。
“他們是關心你,你的家人都是愛你的。”寧一宵低聲說。
蘇洄只是沉默,甚至不搖頭。
面對他的沉默,寧一宵感覺低落,看他,“很多人喜歡你。”
蘇洄笑了。
他有一副看起來單純好騙的皮囊,但其實很清醒,“雖然這樣說有點太自大了,但他們大部分隻喜歡我的臉。”
昏暗的燈光下,蘇洄的臉的確漂亮,慵懶純潔,從容安靜,不需要注解,又擁有一種引人遐想的憂鬱。
他看上去應該和一些上流社會的年輕女孩交往,著正裝參加華麗的新生舞會,有數不盡的女伴等他的邀約,而不是坐在一個連腿都伸不開的出租屋,用著廉價的、用完即拋的一次性餐具,笑著說自己沒人喜歡。
“出去轉轉吧。”
聽到寧一宵的話,蘇洄笑著同意,並且提出要請他吃點別的,煎蛋太難吃了。
寧一宵知道他身上不會帶很多錢,看到路邊小快餐店售賣的牛肉面和鹵蛋,於是便說吃麵就好。
他只要了一碗素面就去找座位,桌上浮著一層經年累月的油膜,黏的,他抽了紙沾上茶水,把蘇洄要坐的位置擦了又擦,腦子裡想著,白襯衣昂貴,弄髒了很難洗。
蘇洄回來了,他看上去心情不錯,有樣學樣點了一碗素面,外加一碟涼拌菠菜,要和寧一宵分食。寧一宵嘴上應了,但沒吃多少。
他已經知道怎麽應付蘇洄,只要先答應,後續怎麽做他都不會強求,好辦很多。
蘇洄挑食,涼拌菠菜裡的花生一顆也沒碰,蒜和香菜也都細細摘開,隻吃菜葉子。他比在寧一宵臥室裡話多了很多,一直說,節奏也比之前變快了,其中一個問題反覆重複,問寧一宵要不要跟他去一個地方。
但具體的位置他不提,寧一宵聽不懂,默認是要求自己送他回家,而他本來就打算這麽做,所以同意了。
一碗面吃完,蘇洄雪白的額頭沁了汗,臉頰和嘴唇都紅紅的,出門後遇到一個分發眼鏡店廣告的年輕男孩,對方遞過來一個印了廣告的小扇子,蘇洄立刻欣然接受,搖著手腕給自己扇風。
在寧一宵問他怎麽去的時候,蘇洄毫不猶豫地說坐公交,可他看上去並不熟悉這個交通工具,在手機地圖裡搜了半天路線,十分艱難地等車、上車。
他們一路轉了三趟車,只有最後一趟勉強有兩個位置,但隔得很遠。寧一宵坐下後,下意識往蘇洄那邊看,發現他伸著脖子四處張望著,也在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