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一宵笑他幼稚,又忍不住提醒,“在三樓。”
等他不疾不徐上樓,走進臥室,卻發現蘇洄並沒有如他想象中關上門,而是站在門口安靜地眺望。
半環繞式的景觀玻璃圈住整片蔚藍海潮,他看過很多次,已經不覺得好或壞,甚至在他第一次看到這裡,決定買下時,也並沒有太多的滿足與安定,依舊被焦躁與空虛包圍。
蘇洄此刻靜默的背影,像一座鬱鬱蔥蔥的島嶼,填充了寧一宵六年的空夢,讓他的心忽然間定下來。
“你有沒有覺得,我還是很俗氣的。”蘇洄忽然間開口。
寧一宵並沒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隻覺得這個詞配不上蘇洄。
“不覺得。”
蘇洄笑了,回頭望了一眼寧一宵,很快又轉過頭,銀白色的發絲在光的穿透下顯得透明。
“我以前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在乎錢,不在乎地位,甚至有點討厭這些東西,不是因為我出生就有,是因為他們總拿這些來矯正我,讓我很逆反。那個時候我幾乎每天都在想,好想逃跑啊,到一個沒有人找得到我的地方,哪怕是過最辛苦的日子也沒關系。”
蘇洄笑了笑,“但後來,我遇到你之後,才知道原來生活沒有我想象中那麽簡單,我幻想中的那種辛苦,其實不如現實的萬分之一。”
蘇洄還沒有說完,寧一宵忽然就明白了。
他說的俗氣,為的也並不是他自己。
“那個時候才知道,其實我根本不是無欲無求的人,我真的好希望你能成功,能有很厲害的事業,能過最好最好的生活。”
不用擔心出門的時候會不會遇到追債的人,不用東躲西藏,不用省吃儉用一點點攢出一筆錢買禮物,不用打好幾份工,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
蘇洄的鼻尖發酸,但還是笑著說:“所以在西雅圖再見到你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你好像過得比以前好了,就感覺……好像我沒做錯選擇。”
寧一宵走過去,從背後抱住蘇洄,低頭,埋入蘇洄的肩頸,他的皮膚散發著煙草與鮮花的氣味,很柔和。
“但我更想要你。”
蘇洄笑了笑,轉過來,“所以我說俗氣的是我。”他靠在玻璃窗上,眼神溫柔。
他們兩人仿佛發生了対調。
寧一宵活得現實而功利,但也有想為了蘇洄放棄一切隱居小島的幻想。
蘇洄是在幻想與夢境中長大的孩子,卻無比地渴望愛的人實現階級的躍升,遠離困苦。
寧一宵勾了勾唇角,俯身靠過去,“你只是太喜歡我了。”
蘇洄沒有否認,定定地望著寧一宵。
多年來陪伴他的幻覺,終於幻化成現實。
“対,我真的很愛你。”
寧一宵覺得自己願意一輩子聽蘇洄說這樣的話。
他沒有戴手套,牽起蘇洄的手,沒說話,但撫摸間卻滿是愛意。
“我的手沒有以前好看了。”蘇洄笑著將自己的兩手攤開,“有很多小的疤。”
寧一宵握過來,瞥了幾眼,“哪有?”
“有啊,你不要假裝沒有看到。”蘇洄臉上的笑意斂去,頗有些驕傲地仰起臉,“這都是我努力工作的證明。”
寧一宵拉過來,細細吻了吻他的手指,不知為何,只是被他這樣觸碰和親吻,蘇洄便心跳加速。
天氣變幻,上一刻還是晴空萬裡,忽然地,外面就落了雨,浪潮被烏雲壓下去,又浮起,墜入星星點點。
寧一宵低頭,鼻尖蹭了蹭蘇洄的耳廓,“今天學不了游泳了。”
蘇洄怕癢,縮了縮,但很快攀上一雙手,踮起腳,用濕潤的眼望著寧一宵。
“本來也不是今天學啊……”
他好像還是不習慣在清醒時勾引,這六年的日子把他磨得粗糲,總是會讓他忍不住懷疑。
可下一秒,寧一宵便攬住他的腰身,俯身吻下來。
雨勢愈發大了,房間裡卻驟然變暖,溫度攀升,空氣裡烘出淡淡的白麝香氣,透著一絲若隱若現的苦杏仁味。
雨聲錯落,交吻的細微聲響被掩飾,寧一宵的指腹拂過他臉頰,又輕緩地揉捏蘇洄的耳垂,滑下來,虎口收緊了他柔軟的腰線。
漫長的吻裡,寧一宵的手指幾乎要摁進皮肉裡,松開的瞬間,潮濕的汗浮上來,將兩人黏得更緊。
在被喘息串聯的吻中,蘇洄斷續地重複著寧一宵的名字,寧一宵則表現得更加專心。
積雨雲從天空的另一端遊來,覆在他們所在的天空,蘇洄也被壓在下面,陷入柔軟的床中。
寧一宵想到蘇洄的心理障礙,“還沒來得及讓他們把床移走。”
蘇洄搖頭,說“沒關系”的時候脖子不自覺後仰,承接著下移的吻。
“你不是不喜歡?”
“有一點……”
寧一宵傾身抵住他的額頭,用很低的聲音說,“可以站著。”
蘇洄像條蛻了皮的水蛇,渾身泛著濕漉漉的水光,可陳舊的蛇衣還堆在腳踝。
他甚至還穿著靴子,也隻穿著靴子。
寧一宵吻著他的紋身,因為蘇洄的呼吸,紋身跟隨著皮膚而波動,他抬起頭,咬住蘇洄微張的唇,“為什麽這麽緊張?”